灶房里飘着小米的甜香，焕丫麻利地系上蓝布围裙，袖口挽到手肘处，露麦色的小臂。
她揭开盖子，白雾“呼”地腾起，锅里金黄油亮的小米鲊冒着热气，腊肉丁和红薯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秀英婶要三斤，梅姐说要两斤半……”焕丫一边念叨着，一边用木铲翻搅着铁锅里的小米。
猪油在锅底滋滋作响，她手腕一抖，撒了把核桃仁进去，香气顿时更浓了。
宋母蹲在灶膛前，往里添了根松木柴：“火候够旺不？”
“正好。”焕丫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从碗柜里取出几个洗净的粗陶碗，“婶子帮我把这些碗用热水烫烫，待会儿装好了直接送过去。”
窗外的光映进来，照得灶台上的青花瓷盆亮堂堂的。
焕丫舀起一勺小米鲊，金黄的米粒裹着琥珀色的腊肉，核桃仁点缀其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婶子，你待会儿记得提醒我多给秀英婶家的多放些枣泥，”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宋母道，“上回听她说了，耀耀最爱吃这个。”
宋母笑着点头，从橱柜里取出个红纸包：“成，我洗洗，待会儿跟着小米鲊一起蒸。”
“好嘞。”
焕丫将炒好的小米鲊盛进烫好的粗陶碗里，金黄油亮的米粒在碗中堆成小山，每一粒都裹着晶莹的油光。
一碗一碗的摆在大锅上的笼屉里，这笼屉还是昨儿六顺娘送来的，怕她蒸不完。
摆好之后，宋母也拿着洗好的蜜枣进来了。
她把蜜枣直接撒在笼屉上，待会儿蒸熟了再捣成泥就成。
做好这个，焕丫又道：“婶子，咱这边，过年吃八宝饭不？”
“八宝饭？”宋母一愣，“前两年倒是见到有人卖过，不过那味道齁甜得很，天成都吃不了几口。今年倒是没见到了，咋了，你想吃？”
“有点。”焕丫不好意思一笑。
以前娘在的时候，年夜饭必备的就是小米鲊和八宝饭。
尤其是她娘做的八宝饭，那味道甜而不腻，她每次都能吃掉小半碗，然后揉着肚子说撑得慌。
娘就笑她馋猫，爹爹又给她揉肚子消失。
但现在……
宋母看着火，并未注意到焕丫眼里的情绪，只是笑着道：“想吃咱就做呗，我记得那玩意儿是要糯米吧？还要好些蜜饯？”
“要的，蜜枣，葡萄干，核桃仁，最重要的就是红豆了。”
“哦，但家里好像没葡萄干。”宋母琢磨道，“得问问你秀英婶，耀耀爱吃甜，估计她家备得有。”
“蜜枣我记得上次咱去镇上买得有？”
焕丫点头，宋母便拍了拍手起身道：“你把糯米弄好，我这就去给你找葡萄干去。”
说完宋母就匆匆出了门，焕丫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院子。
看着宋母的背影，焕丫眼眶一热，嘴角却是渐渐勾了起来。
婶子真的很好啊。
宋母去也匆匆，回也匆匆。
焕丫刚把米淘洗蒸好，宋母就回来了。
宋母风风火火地跨进院门，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脸上堆着掩不住的笑意：“焕丫！快来看看婶子给你带什么稀罕物什了！”
焕丫正往灶膛里添柴，闻言抬头，就见宋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将那油纸包往她手里一塞：“你秀英婶前儿个托人从县城捎来的新鲜玩意儿，说是叫什么……糖冬瓜？”
她压低声音，“听说是照着西域那边传来的方子做的。”
油纸一揭开，琥珀色的冬瓜条整齐地码着，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甜香混着冬瓜特有的清气扑面而来。
焕丫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指尖触到糖霜时，竟沾了些许糖粒。
”哎哟，可甜得紧！“宋母咂着嘴回忆道，“我刚尝了一小块，甜得嗓子眼都发紧。”
“不过搁在八宝饭上，金灿灿的指定好看！”
焕丫捧着糖冬瓜，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子。
她抿嘴笑道：“婶子想得周到，这颜色配着红豆沙，定是极好看的。”
“可不是！”宋母说着就往厨房走，忽然顿住脚，“哎呀，那红豆可泡上了？”
焕丫跟在后头，有些赧然：“方才想着来不及泡发，就直接搁在小米鲊底下一起煮了。”
她懊恼地绞着围裙边，“早该昨儿就泡上的……”
宋母摆摆手：“不打紧！煮烂了一样能捣泥。”她掀开锅盖瞧了瞧，“火候正好，待会儿用石臼多捣几下就成。”
灶上的蒸汽氤氲开来，糖冬瓜的甜香混着糯米的香气，弥漫在灶房里。
焕丫偷偷又看了眼油纸包里的糖冬瓜，心里盘算着要在最上头摆出个花样来。
半个时辰后，小米鲊熟透了，红豆也彻底做好了。
时辰尚早，焕丫把小米鲊挪到另一边锅里继续温着，又舀出底下的红豆，滤过水后，将其全部倒进了石臼里。
宋母拿着木杵就开始捶，一下一下，里面的红豆很快变成了泥状，但还远远不够。
她手腕轻转，木杵沿着石臼内壁的菱格纹缓缓研磨，红豆在石臼底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焕丫在一旁了眼，又给宋母拿了个粗瓷碗过来：“婶子，等下弄好了先装碗里，还得炒过一遍才能用。”
“成。”
宋母应着，木杵每一次落下，红豆泥便更细腻几分。
宋天成往灶头里添了个柴，转头看着那石臼，忽然开口道：“再加点猪油，会更滑润。”
焕丫微讶：“天成哥会做红豆沙？”
宋天成轻咳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边角，书页被他捏出几道细褶。
灶火映得他耳廓通红，偏还故作镇定地开口：“以前在杂书上看到过。”
宋母微讶：“你何时看过这种杂书？”
她儿子以前埋头苦读，让他看点别的跟要他命似的，怎的现在又知道了？
宋天成别开视线，看着灶头里的火：“之前看到的。”
宋母不信，瞧着自家儿子逐渐红起来的耳朵，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小子，明摆着就是因为焕丫才去看的那些东西。
只是——
宋母转头看向焕丫，但丫头好像没这个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