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的肚子还在持续地阵痛着。护士长用手轻轻按了一下她鼓的大大的肚子，不解地说：“怎么可能呢？咦？这肚子确实不小哇！你疼得厉害？”
“嗯嗯，疼得厉害！就像刚才要生是一样的......”林琳强忍着疼痛回答，小心地看着医生护士的脸色。她不敢确定自己肚子里还有没有胎儿，但她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一个说不上来的东西在一直跑来跑去地动，就是她（他）让自己一直在痛。她想着那一定是一个生命在蠕动。
林琳把自己的感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医生，医生和护士长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又不敢大意。医生沉吟了一会，对护士长说：“这样吧，你去产房和张主任说一声，让张主任来一趟看看。”
护士长应了一声急忙走走出去了。医生把听诊器贴在了林琳肚子上仔细听起来。
“医生，是不是还有个？”冷海洋满怀期待地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医生边听边摇头，“根本听不到任何胎心，怎么会还有个？”
“那，我肚子里一直在动的、还一鼓一鼓的跑的是什么？”林琳疑惑极了，不相信自己肚子里没有另一个小娃娃。
正在疑惑间，病房门口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大家扭头看去，只见刚才帮林琳助产的那个壮实的护士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她一边跑还嘴里一边嚷着：“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林琳诧异地看着她一溜烟的跑到自己身边，正惊讶她这是干什么，只见她迅速爬到床上，双手叠放到林琳肚子上，对林琳说：“刚才光顾着看你生了个小男孩儿，那么白！结果忘了给你压瘀血了。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给你压一压啊。”
说着，她跪直上身，用先前帮林琳助产的姿势双手在林琳肚子上使劲向下压挤。林琳疼得瞬间叫出了声：“啊！”接着感觉到下身一股热流流出，屁股底下湿了一大片。
大家被她的一通操作弄得目瞪口呆，冷海洋几乎愣在原地：这，这，不是说好的肚子里应该还有一个小孩儿没出生？怎么上来就说是压瘀血？怎么会是这样的？别搞错了吧？
冷海洋想上前制止那个护士，可不知为什么手脚不听使唤无法动弹，嘴巴也是只张着说不出话，只能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和姿势看着这一切。
林琳此时在床上疼得上半身几乎抬起，她应急反应似的伸手就一把抓住那个还在使劲压她肚子的护士的手腕，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别！别！疼死了！你......”话都说不囫囵。
那个护士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累得也是气喘吁吁，说：“不行啊......不给你挤压出来......你的瘀血......排不出来......会有危险，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又继续向下挤压几次，终于停了下来。
她满头大汗地慢慢退下床，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对病房里的护士说：“来，咱们帮她把身子底下的床单换掉。”说着又指挥还有些愣怔的冷海洋，“来，你是家属吧？你过来抱起来她！”
“等会儿！还没有新床单呢，小李，你去再拿一床干净的！”护士长忙中不出乱，指挥另一个护士去护士站取床单。
林琳在连续排出几股热流后，感觉肚子没有那么鼓了，只是还是疼，一跳一跳地疼。她忍着疼问道：“我为什么还疼啊？这生完了怎么还是疼？”
那个助产护士拍拍林琳的肩膀，解释道：“正常的。正常啊。生完后你的子宫还在宫缩。宫缩就肚子疼。这给你排完瘀血了，你恢复的就快了。不要紧张啊！”
冷海洋不甘心地问道：“她刚才说她肚子里一直在动，我们也都看到她肚子在一鼓一鼓地蠕动。那不是里面还有个小孩儿？”
“哈哈！那不是的！那是瘀血没排出来，你又宫缩的厉害造成的。不是肚子里还有个小胎儿。那要是有的话我们能看不出来？”助产士哈哈笑得弯了腰，“这想要二胎了了吧？刚才还说倒给十万也不要呢！”
林琳被说中了心思，想到自己果真是像医生说的那样“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没几分钟就又想生二胎了，不由得羞红了脸，难为情地咧了咧嘴，笑了。
冷海洋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想要两个孩子的梦破灭了。他站到了一边，静静地没说话。
他并没有不高兴。他本来也没想那么多，没想林琳会怀双胞胎。但林琳一喊他便兴奋地以为还有一个。真的，还有一个是真好！
这时，护士拿着一床干净的床单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林琳又折腾了一遍。那床流满了血污的床单那么触目惊心，让林琳和冷海洋都震惊得不敢看。
排过淤血的林琳此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肚子虽然还在一阵一阵的疼，但明显没了那种下坠的胀痛感了。而且她知道了缘由后也不那么紧张了。
小娃娃躺在婴儿床里的静静的，也不知睡着了，还是在安静地待着。林琳看不到他，只在刚生下他时和他有过最短暂的接触——护士抱过来让他吸吮初奶。
很奇怪，林琳生下来他以后没有强烈的想看他的愿望，反而淡淡的，甚至还有一点终于解放的轻松感，就是没有那种文学作品里描写的母子连心。
她听着大家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也是空的，好似不会思考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此时该干些什么。
上午自己的信念很清晰坚定，就是要尽快顺利地让孩子安全降生。无论自己吃多大的苦都不怕，受多大得罪也不在乎，就一心想着孩子。
可此时孩子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自己却生出了空忙迷蒙的情绪，这样的变化让林琳有些心绪不宁。
肚子还在一阵阵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林琳不好意思再呻吟，更不敢说出来自己的难受，怕哥嫂说自己娇气，便只能竭力忍着。
大家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半下午。大嫂说还要赶紧回去，琪琪还在幼儿园，马上就要接了。二嫂也起身，说要回去了，也该做饭了。
临走前，两个嫂子都客气地问林琳晚上用不用给她送饭，问她怎么吃？吃什么？林琳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顾上吃中午饭呢！
“坏了事了！我给她提回来的大米饭还在保温桶里呢，忘了让她吃了！”冷海洋也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惭愧地说。
“你那饭就不是产妇吃的！你看看坏没坏，没坏自己吃了吧。林琳这时候得吃些软和的，有营养的，比如鸡蛋呀，母鸡汤呀。别不舍得买，白给你生个儿子呢！”大嫂打趣冷海洋。
“就是。该吃什么别不舍得！这时候不吃好养好身体，以后会吃亏的。到时候她身体不好，没奶水，大人小孩儿都受罪！”二嫂也提醒冷海洋。
冷海洋忙不迭的点头，带着点尴尬笑意的嗯嗯着，跟在后面送他们走出病房。
见哥嫂几人走出去了，林琳才哼出了声音。真的疼啊！不仅肚子疼，下体这时候也肿胀得疼。可偏偏越疼她越想解手。
冷海洋送走哥嫂后回来了，林琳急忙忍着疼喊他：“海洋，我想解手。你扶我起来出去上厕所。”
旁边那个五矿的产妇此时赶紧阻止林琳：“哎，这个老师，你可不能出去！你才刚生过，哪里都开了，是不能出去的！”
“为什么？”林琳和冷海洋听了一愣，同时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咱女人生孩子骨头缝那都开了，身子虚着呢！这要是下地出去被风一吹，吹到骨头缝里那还了得？非落下病不可！再一个，月子里落得病可不好好，一辈子都好不了！你可别不在意啊！”那个女工认真地讲道。
旁边的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呀！你不会不知道吧？咱女人坐月子可得小心！生完孩子不能下地，不能出门，不能干活，不能吃硬的，不能见风！讲究多着呢！”
“啊？那我想解小手怎么办？”林琳听得懵了，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上厕所可怎么办？
“叫你家里把痰盂拿出来，你就在病房里解呀！不管小手大手都不要出病房！你没看咱的窗户都关着？”那个因为踢丈夫一脚而动了胎气生下孩子的产妇煞有介事地说。
“走，你们男的都出去！一会再进来。”另一个待产的孕妇开始往外轰人。
几个男家属非常配合地走出病房，林琳很抱歉地对他们笑笑，还是觉得不合适。可是她们说的那么认真又热心，自己又不好意思拒绝，扭头看向冷海洋。
冷海洋点点头说：“你就在痰盂解手吧，我给你倒掉。”
林琳尽管内心不愿意，觉得当众解手很难为情，在屋里也实在不雅观不卫生。可她想了想，还是从善如流吧。她示意冷海洋把自己扶起来。
林琳被宫缩折磨得没有一点劲儿，想翻个身都难，软绵绵的没有筋骨似的。冷海洋把胳膊伸进她后脖颈使劲推她起来。
“啊！哎哟！”林琳惊叫起来，脸瞬间五官挪了位，龇牙咧嘴的要哭出来。
“怎么了？你怎么了？”冷海洋被她吓得不敢动，惊慌失措地问道。
“疼……疼……哎哟！疼……”林琳的脸皱成一团，一只手撑在背后床上，一只手去摸肚子处却又不敢，只能疼得在空中向前伸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冷海洋急忙伸出手抓住她的那只手。林琳瘦削的手紧紧地死命抓着冷海洋的手，筋脉暴起。上身挺起不敢弯腰坐。
冷海洋不知所以，惊慌失措地直问她怎么了？哪里疼？这孩子都生完了，怎么她还这么疼？心想，怎么没见别的几个人说疼呀？
林琳倒抽着冷气，艰难地指指自己两腿之间，对冷海洋说：“这里……不知道有什么？觉得……觉得有一个大疙瘩。不能动……一动就疼得……哎哟！要命……啊……”
冷海洋从林琳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掀开被单一角向里看了看，心里一惊，脸变了色，慌忙放下，语气也变了：“就是！怎么有那么大的一个疙瘩？怎么办？”
冷海洋把林琳重新放下，急急忙忙跑去找医生了。林琳这边难受得怎么躺也不是。憋着解手，可是下面疼得无法起床。内外交困实在是坐卧不安。
很快，一个护士来了，问道：“有个大疙瘩？哪里有？是不是还是宫缩的疼？不要紧的。越疼说明你的子宫收缩得越厉害，将来恢复得越好，肚子就越小。是好事，别紧张啊！你就是太……”
护士说着也掀开被单查看，瞬间闭了嘴，马上又换了语气，吃惊地说：“就是挺厉害的啊！肿这么大，跟的茄子似的！”不过，到底是见多了，很快又安慰两人，“不用害怕，就是水肿了。主要是你一直宫口不开造成的。没事的，给你开一包硫酸镁热敷敷就好了。”
林琳听护士的语气一句三变，不放心地问：“能好不能呀？！我憋着解手疼得没法坐可怎么办？”
“放心吧！下体水肿，常见的！硫酸镁一热敷马上好。你先忍忍，等你家那口子给你拿来要热敷，马上就好了。”随即招手喊冷海洋跟她去拿药。
林琳只有忍着，等着。
其他几床也很好奇，纷纷议论，特别是刚生过孩子的那两个新妈妈更是觉得奇怪，都觉得林琳够倒霉。同样是产妇，新妈妈，人家两个生完孩子后都没什么事，只有林琳一直疼得厉害，关键还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出毛病。
林琳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怀孕比别人反应大，辛苦，生孩子又难，白天黑夜宫缩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把孩子安全生下来了吧，医护又忘了给自己排瘀血肚疼闹乌龙，现在这又下体水肿无法解手。唉，都是这个小孩子闹得！
林琳心里对自己刚生的小孩子有了不满，似乎对那个床里的小家伙又远了点，更不亲近了。她似乎更没有母子连心的那种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