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春兰自己解开发钗,青丝如瀑泻下。
李文轩的手,悬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他像是找到话题般急忙道:“后日回门,我给小姐带些新到的蜀锦……”
话音戛然而止。
春兰正解开嫁衣系带,大片雪肤,晃得他慌忙转身,撞翻了妆凳上的百子千孙匣。
“对……对不住!”他手忙脚乱去捡撒落的红枣花生。
春兰望着他宽厚的背影,若有所思。
床帐放下时,红烛已燃去三分之一。
李文轩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当他的唇,贴上她锁骨时,春兰却蓦地睁大了眼睛。
烛影摇曳中,她仿佛看见,张明远那张俊美的脸。
他穿着大红喜袍,策马而过的模样,他居高临下说“不过是个奴婢”时微翘的嘴角……
“娘子?”李文轩担忧地停下动作,“我弄疼你了?”
春兰猛然回神。
眼前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只是眉头担忧地蹙着。
她摇摇头,主动环住他的脖颈。
在晃动的烛光里,她仿佛看见苏时瑾当年嫁沈如风后,时常静坐发呆的样子。
沈如风那般好容貌,却无一丝真心待小姐,反而数月便纳了二房妾室,其中一个还是小姐的亲堂姐。
“春兰……”李文轩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他正用喜帕轻轻擦她眼角:“你怎么哭了?”
她这才惊觉,脸颊冰凉。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落了泪。
“我没事。”春兰勉强笑了笑,“只是……想起小姐了。”
李文轩顿时手足无措,坐直身子:“要不……我们改日再……”
“傻子。”春兰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我既嫁了你,便是你的人。”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闸门。
她主动吻上李文轩的唇,尝到合卺酒残留的甜香。
当他的手,终于大胆地抚上她腰肢时。
春兰闭上眼,将所有关于张明远的幻象,都关在门外。
……
紫宸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
南宫鸿煊一身暗红色亲王蟒袍,站得有些随意。
窗外已是深夜,殿内已撤了火盆,倒是有些凉意。
烛火通明,乾景帝看着儿子,有些不爽。
他昨日就回了京,却到现在才想起,来见他这个父亲。
南宫鸿煊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径直开口:“父皇,南蛮王与暹罗使者三次密会,意图摆脱我朝掌控。边境已有小股部队调动迹象。”
说着,他便递上南蛮密报。
皇帝展开密报,眉头渐渐紧锁。
“果然如此……暹罗近年国力渐强,竟敢把手伸到朕的疆域来。”
“儿臣已命边境加强戒备,但此时不宜大动干戈。”南宫鸿煊声音低沉,“南蛮地形复杂,贸然出兵恐会折损兵力。不如先断其与暹罗联络,再徐徐图之。”
乾景帝满意地点头,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焚毁。“你处理得很好,朕很放心。”
他打量了一下,瘦削了不少的儿子,开口道:“过来让朕瞧瞧,可有哪里受了伤?怎么瘦了这么多?”
说完,乾景帝的手,就伸了过来。
南宫鸿煊侧身躲过,微微挑眉道:“只是受了一些小伤,已无大碍。再说,我已不是小孩子了,父皇别动手动脚。”
乾景帝有些尴尬,儿子确实不小了,都二十出头了,是该成家了。
他微笑着说:“这次的事,你办得漂亮,想要什么赏赐?不如我给你……”
南宫鸿煊急急打断:“儿臣想求一道赐婚圣旨。”
“哦?”乾景帝眉开眼笑,“你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说吧,你看上哪家闺秀了。”
“儿臣想娶苏时瑾为正妃。”
殿内霎时寂静。
香炉里的青烟笔直上升,在父子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荒唐!”乾景帝猛地拍案而起,“一个和离过的商贾之女,也配做亲王正妃?”
南宫鸿煊不卑不亢:“苏氏乃父皇亲封的琼华县主,舒县赈灾时——”
“朕知道!”乾景帝厉声打断。
殿外忽然飘起细雨,打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声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若你真喜欢,纳为侍妾便是。”皇帝烦躁地踱步。
“儿臣承诺过,此生唯她一人。”
“承诺?”乾景帝冷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顺着飞檐,滴落在汉白玉台阶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像极了当年爱妃弹奏的《雨霖铃》。
“你的承诺不作数。”他忽地砸过来一道奏折,“你现在就滚去太庙跪着反省!”
奏折砸过来时,南宫鸿煊也不躲避。
所以擦着额角而过,留下一道血痕。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倒像是血泪,映着一张脸更加勾魂夺魄。
“父皇。”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当年您不顾太后反对,执意封母妃为贵妃。”
乾景帝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撞在龙椅上。
记忆纷纷涌来——当年,他与她相识在江湖,而后坠入爱河。
若不是与他相爱,她会好好活着,而不是丧命在这深宫中。
每每午夜梦回,他总懊悔当年的决定。
“你为何如此固执?我与你母妃,是我这辈子最懊悔的事。若不是我当年固执,你母妃定会好好活在这世上。”皇帝的声音嘶哑。
南宫鸿煊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儿臣不会像父皇那么没用。”他一字一顿道,“我会护住苏时瑾。”
“放肆!”乾景帝暴怒,一把掀翻鎏金香炉。
殿外狂风大作,吹得宫灯剧烈摇晃。
“来人!”皇帝厉声喝道,“传朕旨意,将林太傅嫡女指婚给熙王!”
南宫鸿煊斜了一眼:“父皇若执意指婚旁人,别怪我……”
“你敢!”乾景帝暴怒,“林家小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那个商贾之女……”
“父皇!”南宫鸿煊抬眸,声音冰冷,“阿瑾在舒县赈灾时,几日不眠不休……”
“住口!她再能干,也是个和离过的!林家世代清贵,林小姐还是你挚友的……”
“回舟的妹妹又如何?”南宫鸿煊冷笑,“儿臣要娶的是心上人,不是家世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