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病房窗户，在白色床单上投下一块浅淡的光斑。
董远方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还隐隐作痛。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卫婉仪，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担忧。
再低头一看，手背上扎着细细的吊针，透明的药液正一滴滴缓慢落下。
“婉仪，我这是在哪？”
董远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他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只残留着雨水的冰冷和摔倒的眩晕。
卫婉仪连忙站起身，把床头早已晾好的温水递到他手边，声音轻柔：“在郊区医院。你上午在雨里走了三四个小时，淋了风寒，进来的时候发着高烧，医生说再晚点儿可能会引发肺炎，不过现在应该退烧了。”
董远方借着卫婉仪的力气，用力坐起身，浑身的酸困感瞬间涌上来，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卫婉仪见状，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软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能舒服些。
“谢谢。”
董远方低声说道，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想起了上午的事 .
民政局门口的咖啡店,隋若云平静却坚定的 “离婚”,手里攥得发烫的离婚证……
失落像潮水般漫上来，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掩饰。
“您跟云云的事，她昨天跟我说过了。”
卫婉仪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沉默，她坐在床沿，语气诚恳.
“你放心，我答应她了，这世上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不会让第四个人察觉。”
董远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他看着水杯里晃动的水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卫婉仪继续讲：
“那个他，是云云的大学学长。上学的时候，云云就一直暗恋他，后来学长出国留学，俩人断了联系，学长在国外结婚生子，前几年也离婚了。三个月前，学长回国，俩人在同学会上又遇到了，旧情才慢慢复燃。”
说到这里，卫婉仪注意到董远方的手指微微收紧，，知道他情绪有些激动，连忙补充道：
“你别多想，云云不是随便的人。虽然她心里还装着学长，但没跟你离婚前，她一直很有分寸，从来没做过越界的事，这点我可以保证。”
董远方依旧没有回应，只是抬起眼，看向卫婉仪，眼神里带着几分空洞，却还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其实纠结了整整三个月，一边是多年的意难平，一边是跟你组建的家，还有两个孩子，她也很难抉择。”
卫婉仪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你知道她最后为什么还是决定离开你吗？”
董远方听到这话，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然是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卫婉仪没有在意他的抗拒，只是继续说道：
“董远方，你很优秀，这是不可否认的。见过你的女人，跟你共过事的女人，多半都会欣赏你，甚至喜欢你、爱上你 .你有能力、有担当，做事认真，对下属也体恤，这些都是你的闪光点。”
“切。”
董远方突然睁开眼，发出一声轻嗤，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但你扪心自问，在这段婚姻里，你真的爱云云吗？真的把这个家放在心上吗？”
卫婉仪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你可以说自己工作忙，要抓道口县的脱贫攻坚；可以说你们异地分居，聚少离多；你甚至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缺席。但云云需要的不是理由，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真正的关心，是一个男人对家庭真正的责任。”
董远方的头慢慢低了下去，下巴抵在胸口，肩膀微微垮下来。
卫婉仪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
结婚这几年，他确实没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隋若云怀孕时，他在基层调研；孩子出生时，他在忙着项目审批；甚至连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都成了奢侈的事。
卫婉仪说的没错，没有冤枉自己。
“与其说云云选择了她的意难平，不如说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婚姻生活。”
卫婉仪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理解.
“志蓉阿姨（隋若云母亲）就是这么过了大半辈子，守着隋书记（隋江波）的职务，却守不住丈夫的陪伴，云云从小看在眼里，她不想重蹈覆辙。你可以成为像隋书记那样的干部，但她不想成为像陈阿姨那样的妻子。”
董远方缓缓抬起头，对着卫婉仪点了点头。
这一次，卫婉仪的话他真的听进去了。
他一直以为隋若云理解他的追求，支持他的事业，却忘了她也是个需要陪伴、需要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需要 “县委书记妻子” 头衔的符号。
“其实云云说她没爱上你，那是骗你的。”
卫婉仪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感慨:
“你们虽然不经常在一起，但她每时每刻都在关心你。你还记得我现在所在的企业家协会和女企业家联合会吗？当初成立这两个组织，最初的初衷，不就是她想帮你搭建人脉，为你后期的事业发展提供支撑吗？”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可随着你职务越来越高，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跟她的联系也越来越淡。她从小就缺少父爱，嫁给你后，又开始缺少丈夫的关爱 .她那么感性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孤独？而那个学长的出现，恰好给了她想要的温暖和陪伴，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希望，所以她才会下定决心离开你。”
董远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眼，看着卫婉仪，声音低沉地问道：
“那她为什么不公开离婚的事？这样她和学长不就能真正在一起了吗？”
卫婉仪听到这个问题，轻轻笑了笑，反问道：
“她是不是跟你说，是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董远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你们离婚不公开，对你、对她、对学长，甚至对两个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卫婉仪解释道:
“对你来说，顶着’陈家外孙女婿’的头衔，在官场里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对她和学长来说，不公开可以避免外界的流言蜚语，不用承受太大的压力；对孩子来说，至少在他们长大之前，不用面对‘父母离异’的事实，能在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里长大。”
董远方听完，疲惫地闭上眼，心里的郁结仿佛消散了一些。
他靠在枕头上，轻声说道：
“谢谢你，婉仪。谢谢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也谢谢你让他看清了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的缺失。”
“董远方，以后遇到其他女人，请爱的深沉一些。”
这句话，卫婉仪本想说，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吊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依旧温暖，只是董远方的心里，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