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寻雪永远记得云夏找到她的那一日。阴风阵阵的秋日,阴雨绵绵之下,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云夏轻飘飘落在秦寻雪面前,规规矩矩唤她一句小姐,却见鲜少与她相见的薛姨娘骤然变了脸色,与秦明远大吵一架后闭门不出,谁也劝不动她。
那一日,秦寻雪知晓了自己诞生的真相,她知晓自己存在的意义,秦明远挂着慈父的笑容,话却残忍。
——“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秦寻雪是不信命的,她最讨厌宿命二字,死死框定了她的未来。她苦苦挣扎,却换来秦明远的算计和秦夫人的失望,她被众人厌弃,珍爱之人对她满脸失望,她卷进命运的洪流,一步步靠近秦明远曾告诉她的宿命之中。
在那一年的深秋,小小的秦寻雪经历崩溃后,头一次正眼看了云夏。这个像影子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守护着她的怪人,没有戴着面具,露出一张清峻精致的脸。
秦寻雪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年纪,却足以看出龙凤之姿的表兄,她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秦明远说起的薛家子一事,她福至心灵,拉住了云夏的衣角。
“帮我,”秦寻雪满是疯狂,“是不是只要接受了你的试炼,成为所谓的薛家子,我就能掌控薛家,拥有影响大齐格局的能力?”
云夏的回答是肯定的。对血脉至亲总是心软得不像话的少年点头,他告诉秦寻雪,只要秦寻雪通过了试炼,便是板上钉钉的薛家继承人,是唯一有资格指挥黑骑卫的人,是全天下最具有权势的人,连玄清帝想要动她都要掂量自己的分量。
云夏说,他会成为秦寻雪手中第一把所向披靡的剑。
秦寻雪看着周泽年:“这便是我成为薛家女之前的旧事。”
薛姨娘是自己不想活了。她是薛家女,却并非合格的薛家女。她不想秦寻雪延续悲惨的命运,却知道只有真正拥有权势,才能有上桌掀翻棋盘的能力。于是她默许了一切,甚至默许了秦明远对秦寻雪的逼迫。她本就不是合格的母亲,无论秦寻雪成长成什么样,她都不再过问。
就像薛姨娘度过的最后一个严冬那样,她不期望秦寻雪的原谅,却要秦寻雪在她面前立下誓言,要她拼了命往上爬。
周泽年知道薛家的血脉背后藏着血腥的过往,却不知道秦寻雪的薛家女身份藏着这样的过去。这短短几句话,概括的是秦寻雪及笄前汲汲营营的十年岁月。成为薛家女并非易事,秦寻雪一步步爬上如今的位置,就是为了这种血脉不再延续。
“我不会有孩子。”秦寻雪坦言,“我承担不起血脉延续的责任,故而我养育了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我扶着他坐上高位,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养大的孩子。”
秦寻雪可以对云夏和齐雅韵生下流着薛家血脉的孩子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诞下一个流着薛家血脉的孩子。尽管这孩子身上的薛家血脉单薄,但秦寻雪向来固执。
“你若是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一些,但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大抵是不可能的。”秦寻雪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我无法接受薛家血脉,这也是我缘何厌恶自己的缘故。”
周泽年对秦寻雪都各种决定都是极为支持的。他知道女子生育的风险,对比起未知的孩子,他自然是更心疼秦寻雪。周泽年点头如捣蒜:“阿寻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周泽年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秦寻雪,眉眼间多了几分喜意:“阿寻身子里的毒快要解开了?”
秦寻雪错开眼神:“是吗?我怎么不知?”
周泽年见秦寻雪不承认,倒也不恼,只是一句句分析着:“放在从前,阿寻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少日子,自然是不会与我谈论这些的,可是如今阿寻却愿意与我谈论将来,这便证明,阿寻身上的毒有了进展。”
秦寻雪本来还想辩解几句,但见周泽年殷切地盯着自己,眼里满是期待,于是秦寻雪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最后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是鹂雀这段日子取得的解药,她尚且还在研制完整的解药,我怕成不了,怕你空欢喜一场便没有告诉你。但这些日子以来,我能感受到身子里的毒确实减轻了些。”
周泽年哪里还顾得上秦寻雪的隐瞒,简直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