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台镜虚影轮回（五）
赵湘灵猛地睁开了眼。
“哈、哈……”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和床单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就是酒店的天花板。
她睡着了……？
刚刚……是在做梦？
赵湘灵恍惚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手机屏幕显示已经是早晨七点多，马上就得赶去剧组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却意识到自己身上没盖被子，昨晚似乎直接躺在被子上就睡了。
……奇怪，她为什么没有上床休息的记忆？
赵湘灵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昨晚她读剧本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满脑子只有刚刚那个可怕的噩梦，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结束阅读、回到床上睡觉的。
好在此时已经是早上，外头天光大亮。
在知晓那一切不过是个噩梦后，劫后余生的惊喜让赵湘灵原本那点恐惧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洗漱完，来到套房的客厅中，略有些紧张地往梦里读剧本的地方看了一眼。
书桌和椅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而她的剧本，也一如她的习惯，正随意地被向下摊在沙发上。
赵湘灵彻底放下了心。
还好，就只是做了个普通的噩梦。
都怪助理，和她说什么尾房阴气重的，害她满脑子都是这些神神鬼鬼！
这么想着，赵湘灵突然意识到，徐姐和助理的房间似乎都是空着的，也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就和他们昨天离开前一模一样。
手机上也没有他们给自己打电话的记录。
剧组那边这么忙吗？
赵湘灵收拾好自己，全副武装完，准备一边给助理打个电话让对方来接他去剧组，一边下楼。
再度踏上那条走廊，她内心还是有些发怵。
好在此时走廊尽头的那扇窗中透进了大片阳光，给她带来不少勇气，一路闷头走到了电梯间。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赵湘灵微微拧着眉，断掉拨给助理的电话，又拨给了徐姐。
还是一样打不通。
他们到底在剧组里干什么？难道还在睡觉？
这么想着，她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上方的电子屏显示着数字“1”，伴随“叮”的一声，数字开始逐渐攀升。
它上来了。
“5”，“6”，“7”……
赵湘灵唯恐自己迟到，一遍又一遍地给助理打着电话，没心思去关注电梯。
就在她低头，打算拨出第七个电话的时候，“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冷白的光从里面射出，照在寂静的走廊上。
她低着头，刚要抬腿走进去，突然余光瞥见里面站了个人。
那个人站在电梯墙角，不说话，也不出来。
赵湘灵愣了一下，鸡皮疙瘩再度从背上窜了起来。
她脚步顿住，头下意识地抬起，往那边看了一眼。
是助理。
对方正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站在墙角的位置，微笑着看着她。
应该是来接她，顺便上楼看看她醒了没。
赵湘灵瞬间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点什么。
她“哒哒哒”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键。
电梯门合上，走廊上透进来的阳光渐渐消失，只剩下电梯内冷白的光线。
电梯开始下降，赵湘灵只感觉自己一早上惊魂未定了好多次。
她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我还以为你忘记要来接我了。你和徐姐到底在剧组里忙点什么？怎么电话都不接？”
助理没有回话，还是微笑着看她。
赵湘灵以为他是没听见，也没在意。她见自己手机还在拨号，便要将打不通的电话挂断。
然而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打的是助理的电话吧？
助理就在她边上，可她似乎……没有听见手机铃声。
不仅如此，就连震动的声音也没听见。
工作时间，照道理不会设置成静音才对……
赵湘灵鬼使神差地，没有按下挂断键。她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墙角处的助理。
这时候她才发觉，助理的站姿很奇怪。
他近乎是整个人贴着墙角站立，就像是在练习什么仪态一样，身体和墙面没有一丝缝隙，显得格外僵硬。
而从她看见他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
直挺挺的，像一具尸体。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助理还是微笑着看着她。
一直上扬的唇角，却轻轻地动了动。
嘴缓缓张开，发出了声音——
“你，看得见我？”
*
S市，铭都城。
左镇潮换完了腰腹上的绷带后，继续学着今天下午陆回雪教给她的知识，顺便打开『秉烛夜坛』，对照着『经验分享』版块里的内容，准备综合一下其中精华。
兰达姆在她脑海里“滴”了一声，让她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把『L-06』的长线任务给做了，现在就差一个LV.2以上的怨灵，完成后就能获得全新技能。
左镇潮却认为自己连最新获得那两个技能还没怎么使用过，能力还是要掌握得扎实一些为好。她宁可先放慢一下自己完成任务的速度，把一些实打实的常识给学懂了。
毕竟那只是个不会占据任务槽位的长线任务。
陆回雪虽说是个文盲，但教书的时候半点没含糊，张口就来，随随便便就是几句法咒真言。
左镇潮起初对那些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学画符，但是陆回雪却遗憾地表示，画符这种事靠老天赏饭吃，而左镇潮显然对此不具备任何天赋。
左镇潮对他这种绝对的言论颇为不屑，拿过毛笔刚要往符纸上写字，符纸却碎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炸”了。炸得毫无征兆，直接纷纷扬扬地爆了她满脸。
左镇潮：“？”
玩不起是吧？
“噗。”陆回雪强忍着笑，一边帮她把那些符纸掸下来，一边解释道，“画符讲究‘气’与‘神’，徒儿的气是常人数百倍，寻常符纸受不住的，得找找其他媒介。”
左镇潮虚心请教：“那怎么办？媒介上哪儿找？淘*能买到吗？”
“在为师的印象里，最好的媒介就是‘人’。”陆回雪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墨镜边框，“早年一些邪道，为了提高符箓效力，不惜专门去豢养‘符人’。直接以血作墨，写就在人体上，聚神集气的效果万里挑一，就是实在比较费人。”
左镇潮心说你们这行也挺造孽的。
“——这么瞧为师做什么？”陆回雪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借着掸符纸的机会揪了把她的脸颊，“为师可没有那种癖好，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谁让他描述得这么详细，好像自己就干过一样。
“为师的确是没那种癖好……”
陆回雪话锋陡然一转，抬手便卷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露出半截线条结实流畅的小臂，笑眯眯地道：
“但为师倒是可以给徒儿当这个‘符人’。如何？要不要试试用血在上头写几个字？”
“——我也没有那种癖好啊！！”
吓得左镇潮后来再也没提过要画符，她生怕陆回雪过分敬业，真要拿自己当教具。
正学得起劲，脑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滴”的一声——
【警告】
【检测到关注对象：赵湘灵正在遭遇危险】
【检测到关注对象附近存在危险敌对单位：怨灵 LV.2】
左镇潮的动作兀地顿住了。
「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不是才刚刚看见过她吗？晚上走夜路遇鬼了？」
她顾不上思考，立刻停下手边的事，直接掏出手机，试图给赵湘灵打电话。
“徒儿？”陆回雪好奇道，“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左镇潮摆了摆手没有回复，一连数个电话打过去，全是忙音。
“可是要找人？”陆回雪依旧在对面不紧不慢地道，“要是有他姓名与生辰八字，为师倒是能帮你算算。”
左镇潮心说她有个屁的生辰八字，也来不及回他了，当即站起了身，拿上外套就往室外走。
不管位置在哪里，总之先出去再说！
路过那摆件架子时，她思考了一秒，便顺手将摆在正中央的那把长刀拿了，直接连着刀鞘横架在长风衣的后腰上。
一边架一边衣角带风地往外走，任凭陆回雪在背后叫她，左镇潮只是稍微挥了个手，头也没回：“突然有点事，出去一趟！”
说着就消失在了门口。
“……”
讲课讲到一半、亲亲徒弟就管自己走人。
被丢在原地，连去哪里也不被告诉的空巢老人陆回雪，瞧着徒弟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很是委屈地自我反省起来。
“……为师讲得也没这么糟吧？”
左镇潮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师父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她眼里只有关注对象的人命。
她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给赵湘灵拨打了第不知道第几个电话。
总算在打得她都快另寻他路的时候，对面传来“嘟”的一声，终于接了。
还没等对面的人说话，左镇潮就立刻问道：“喂？你现在哪里？！”
*
赵湘灵再次醒了。
眼前依然是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感觉这一次她整件睡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呼吸急促地喘息着，勉强将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
窗外依旧是天光大亮，翻出手机一看，依旧是早晨七点多。
又是梦？
又是梦……
赵湘灵直接下了床，顾不上洗漱和穿衣，直接开门跑到了套间的大厅。
徐姐和助理的房间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
化妆镜旁的书桌椅还是纹丝不动，上面也没有摆放着剧本。
一切的一切，都和她上一次醒来毫无差别。
赵湘灵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个梦中梦，还是说她现在还在梦里，她尝试冷静去思考，可脑子里满是“助理”那张脸上，惨白而诡异的微笑。
赵湘灵站在套间的大厅内，晨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到她的身上，却无法带来半点暖意。
她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无比诡异和古怪，一切都不正常。
她深呼吸了几下，颤抖着拿起手机，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了墙角，确认她可以观察到整个房间。
然后，她才打开通话页面，颤颤巍巍地直接拨打了徐姐的电话。
因为上一次的经历，赵湘灵已经做好了怎么都打不通的准备。然而这一回，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喂？灵儿？”
电话那头传来了徐姐的声音，听上去与从前别无二致。
不仅如此，赵湘灵还隐约能听见她那边传来一些嘈杂的背景音，像是正在剧组里面帮忙。
赵湘灵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落了下来。但她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喂？”徐姐“喂”了两声，似乎以为是电话坏了，“你怎么了？你醒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着电话对面熟悉的声音，赵湘灵终于感觉自己的体温逐渐回升，也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但她还是后怕得不行，只想赶紧找个有活人、阳气旺的地方待着。
她哆哆嗦嗦、带着哭腔问：“你们、你们都在哪里？快点来接我，这房间里有鬼！”
“我们在剧组啊，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徐姐无奈道，“这边场地已经废弃了很久，现在突然启用，我担心有什么安全隐患……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有鬼？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噩梦……”赵湘灵被吓得语无伦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抽噎着回答，“反正这里有问题！”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助理已经去接你了，你别怕。”徐姐听她哭得这么伤心，赶紧安慰她，又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做噩梦了吗？但我回去的时候，你睡得挺香挺沉的……”
赵湘灵闻言微愣，连哭都忘了，下意识说：“你回来过？”
她明明没看见徐姐的房间有住人的迹象……
“对，我回去拿东西了，你那时候还在房间里睡觉呢。大概是累了，我怎么叫你都不醒。”
赵湘灵拿手机贴在耳朵上，“噌”一下从墙角站了起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徐姐的房间走。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虽然没有人睡过，但的确有东西被人动过的痕迹。
看来徐姐的确回来过……
赵湘灵站在房门口，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一边往大厅走，一边问道：“你有叫我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说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一时没回应，赵湘灵刚好走到大厅内，一眼就瞧见了对面的大门。
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那条门链，此刻还拴在大门上。
……对啊，昨天她回来的时候太害怕，进门就直接挂上门链了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徐姐是怎么进来的？
她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同一时刻，电话那头再度传来了徐姐的声音，一如往常。
“我当然叫你了啊，我说——”
“你，看得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