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尚未彻底驱散军营的寒意。
唐玉宣端坐于帅案之后,虽经历昨日大战,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听取着各部呈报的伤亡与缴获。
李长风踏入帐内,步履从容,径直走到帅案前,拱手道:“殿下。”
“长风,你来了。”唐玉宣抬眸,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信赖与柔和,“有事?”
“是。”李长风开门见山,“冷寒月与林兮若修为已至瓶颈,需外出寻觅魔皇花与滴血草,方可炼制二十一境破境丹,跨入大师之境。我想派她二人离营去北境寻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今叛军新败,退守虎跳峡,秦毅需时间重整旗鼓,八大藩王各怀鬼胎,短期内难以组织有效攻势。
料定近期不会有大战。即便有变,我军依托栖凤坡地利,亦可固守待援。让她二人前去,时机正好。”
公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目光与李长风交汇一瞬,便干脆利落地点头:“准。二十一境大师级战力,对我军至关重要。她二人早日突破,于大局有利。”
她甚至进一步询问:“是否需要加派护卫?此行恐有风险。”
李长风微微一笑,道:“谢殿下关心。护卫倒不必,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只需让梅蕊御剑送她们一程,尽快抵达可能产出那两味药材的险地即可。”
“可。”唐玉宣毫不犹豫,再次点头,“你自行安排便是。”
“谢殿下。”李长风拱手,事情如此顺利,在他意料之中。
侍立在唐玉宣身侧的吕清月闻言,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波澜。冷寒月和林兮若可是白府娘子军中的核心战力,尤其是林兮若的符箓和冷寒月的剑术,在战场上作用显着。
此刻前线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一旦叛军得知我方主力离营,难保不会趁机反扑。李长风此举,在她看来,未免有些……因私废公。
唐玉宣对李长风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甚至连一句质疑、一点权衡都没有,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同意了他在这关键时刻调离三名重要战力的请求!
这已不仅仅是宠信,这几乎是……言听计从!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吕清月的脑海:李长风在楚国御书房内,对着楚皇和重臣们抛出的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扶持唐玉宣登基为女帝,使乾楚两国“看似分立,实则统一”……
当时她觉得荒谬绝伦,可现在,看着唐玉宣对李长风这副全然信赖、几乎依附的姿态,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计划,绝非空中楼阁!
李长风对公主的影响力,已然深到了足以左右其决策,甚至……影响国本的地步。
公主对他,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一种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深度依赖与捆绑。
若李长风真能助她扫平叛逆,稳定乾坤,凭借这份从龙之功和无人能及的信任,再加上他自身深不可测的实力和背景,将来让公主更进一步,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
想通此节,吕清月后背莫名渗出一层细汗。
她再次看向李长风那挺拔而淡然的背影,只觉得这男人心思之深、图谋之远,远超她最初的想象。
自己那点将门虎女的小骄傲和影衣卫的算计,在他这盘纵横捭阖的大局面前,显得何其渺小。
李长风办事雷厉风行,得了公主允准,立刻着手安排。
营房外空地上,梅蕊已祭出飞剑,剑身流光溢彩,悬浮于低空。
她已是二十七境高手,御剑载人完全不是问题。只是载两个人,可能中途会走走停停补充玄气,速度没有自己飞行那般快。
冷寒月和林兮若并肩而立,均已换上便于行动的劲装,背上简单行囊。
“此行凶险,药材生长之地多在穷山恶水,或有强大妖兽守护,务必小心。”李长风看着二女,语气郑重,“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药材可以再寻,人必须完好无损地回来。”
“公子放心,我们晓得轻重。”冷寒月用力点头,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林兮若则笑嘻嘻地道:“知道啦,公子!我们一定尽快回来,到时候就是大师级高手了,看谁还敢小瞧我们白府娘子军!”
李长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林兮若的头发,又看向冷寒月,目光柔和:“去吧。”
二女不再多言,对李长风和对站在稍远处的吕清月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梅蕊的飞剑之上。
梅蕊指尖法诀一引,飞剑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北方的天际。
吕清月望着天际那早已消失的光点,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到李长风身边,忍不住低声道:“你就如此笃定,近期一定无战事?秦毅用兵老辣,八大藩王虽各怀心思,但若被逼到绝境,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李长风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淡然笑意,看向吕清月:“你可知八王联军,如今是何心态?”
他不等吕清月回答,便自顾自地分析下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他们本就是一盘散沙,因利而聚。
晋州王势大,被推为首领,其余七王表面服从,内心谁不忌惮?谁不想保存实力?之前跟着唐玉澜,是觉得有机可乘,想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可如今呢?”他眼神锐利起来,“落魂涧惨败,风无痕陨落;黑风平原,秦毅亲自坐镇的十万大军,被我们以弱胜强,打得丢盔弃甲。接连的失利,就像一盆盆冷水,浇在了他们那颗原本躁动的心上。”
“他们现在想的,绝不是如何拼命帮唐玉澜和秦毅翻盘,而是……后悔!后悔上了这条贼船,担心血本无归,更担心事后被朝廷清算!”
李长风语气笃定,“联盟内部,猜忌已生,裂缝只会越来越大。晋州王此刻,恐怕已是焦头烂额,既要应付我们,还要弹压内部不同的声音。”
吕清月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道:“所以……你的对策是?”
“攻心为上。”李长风吐出四个字,眼神深邃,“我已命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凡主动脱离叛军,向朝廷投诚者,无论藩王还是将领,过往罪行,均可酌情赦免,朝廷不究其造反之事。若是能戴罪立功,献上投名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他顿了顿,冷笑道:“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眼下最能瓦解他们斗志的利器。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在接连败绩和性命之忧面前,看到这根救命稻草,你说他们会怎么选?这比我们真刀真枪去攻打虎跳峡,代价要小得多。”
吕清月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再次被震撼。
这个男人,不仅在战场上能以力破巧,在人心算计上,同样精准得可怕。
他看似调走了几名战力,实则是在为一场更宏大、更兵不血刃的“攻心战”布局。
自己刚才那点质疑,显得多么短视。
她深吸一口气,由衷叹道:“夫君……深谋远虑,清月佩服。”
李长风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已没了之前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信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不由微微一笑,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光嘴上说佩服怎么行?晚上可得好好侍候我,哈哈……”
“你……”吕清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警惕地环顾四周,还好没有人经过。
瞪着他嫌弃地说道:“你好讨厌,脑子里全是这些。不理你啦!”
吕清月娇嗔一句,扭头逃走了。
心里,却是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