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云的指尖刚触到还魂草的叶片，那抹清凉顺着指缝漫上来，混着崖底特有的潮气，竟让他眼眶微微发热。这些青绿色的草叶紧紧贴着岩石生长，根须在石缝里盘虬卧龙，有的甚至穿透了坚硬的岩层，在贫瘠的土壤里挣出一片生机。他想起阿砚总说“草木比人犟，只要扎了根，再恶的风雨都能扛”，此刻望着这些在绝境里抽芽的还魂草，忽然懂了这话里的分量。
“你看这根须。”他回头想跟黑衣人说话，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拔出长刀，刀身在幽暗的崖底泛着冷光，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既然不肯乖乖交出，那我只能毁灭了。”黑衣人的声音比崖底的寒气更冷，刀刃直指还魂草生长的石缝，“三年来，多少人打着‘救命’的幌子来抢？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护着草，是不想让它变成某些人向上爬的梯子。”
萧逸云猛地将药箱挡在石缝前，药箱的铜锁磕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疯了！这是能救阿砚的药！”
“救？”黑衣人冷笑，刀尖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星溅在还魂草的叶片上，惊得草叶微微颤抖，“去年那个拿还魂草当贡品的官差，也说要救他老娘；前年那个富商，说要救他独子——结果呢？草成了他们的敲门砖，真正等着救命的人，连草叶都没见过。”
他往前踏了半步，刀身几乎贴着萧逸云的脸颊，寒气刺得人皮肤发紧：“你说要救徒弟，谁能证明？等你把草拿走，转头献给哪个权贵，我难道再钻进石缝里把根须刨出来？”
萧逸云的手在药箱后攥成了拳，指节泛白。他看着黑衣人眼底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的不是恶意，是三年来被欺骗、被辜负的戾气——就像这些还魂草，明明带着救人的善意，却总被人当成牟利的工具，连带着守护它们的人，也磨出了一身尖刺。
“我可以立誓！”萧逸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青石上的钢钉，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往前踏了半步，身形在风中微微绷紧，仿佛一株逆风而立的青松。
方才还弥漫着焦灼的空气，此刻竟被这声誓言震得静了下来。站在他对面的黑衣人愣了愣，握着短刀的手不自觉松了半分——他原本准备好的威胁卡在喉咙里，看着萧逸云眼底跳动的光，忽然觉得那些狠话像淬了冰的石子，投出去也只会沉入深潭。
“立什么誓？”黑衣人嗤了一声，试图用嘲讽掩盖那瞬间的动摇，“不过是嘴上说说的把戏，当谁会信？”
萧逸云没接话，只是缓缓抬手，将袖口卷至手肘。他小臂上有道浅褐色的疤痕，是去年在山涧救一个落水孩童时被尖石划破的。此刻那疤痕在日光下格外清晰，像一条沉默的见证者。
萧逸云的动作顿住了，卷到一半的袖口悬在半空，日光顺着他的小臂滑下去，在那道疤痕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没看说话的人，目光落在远处崖壁的方向，那里隐约能望见还魂草生长的石缝，风吹过时，草叶会晃出细碎的银光。
“毁掉它？”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去年春天，李大爷家的牛摔断了腿，是用还魂草的根茎捣成泥敷在伤处，半个月就能下地了；村东头的哑女被毒蛇咬了，也是这草的汁液救了她——你说的‘毁掉’，是想让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眼睁睁看着人没了？”
他放下手，袖口重新盖住疤痕，仿佛刚才那抹清晰的印记从未出现过。“它长在石缝里，谁也带不走，谁也占不了。你觉得它是祸根，可对有些人来说，是半夜里能摸到的药草，是哭着跑来找我时，眼里最后一点光。”
旁边的黑衣人闷哼一声：“那要是被歹人拿去害人呢？”
“歹人拿石头都能砸人，难道要把山里的石头全炸了？”萧逸云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草木本身没善恶，就像这道疤，你说它是救人的印记，还是碍事的累赘？”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小臂，“关键是握东西的手，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
山风掠过崖顶，远处的还魂草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萧逸云望着那片绿意，忽然想起落水孩童被救起时，攥着他衣角的手，温热的，带着生的韧劲——有些东西，比“毁掉”更难的，是守住它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