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空了一瞬，蓦地觉得周遭一片冰寒。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不声不响的碎裂开来，无数只手撕扯着他向下拖拽，企图将他拉入深渊。
却也正是这个时候，玉如萧推门而入。
他一眼便看到了君执有些难看的脸色。
“这是怎么了？”玉如萧如临大敌，“可是心法有所出入？”
他话音刚落，不等君执有所回应，下意识将人扶到一旁坐下，“你等着，我去叫戚珩来。”
“……尊上。”
衣袖突然被死死攥住。
玉如萧再一回头，就看见了面前少年眼底隐忍的光。
以及头顶上那个熟悉的进度条。
【黑化进度：66%】
这是降了？可为什么……
心下尚且怀疑，却见那进度条仍未消散，反倒是数值变动着。
【黑化进度：67%】
【黑化进度：68%】
“究竟如何？”
他不敢妄动，只得将灵力探入君执的身体，察觉到并无大碍之后，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无事便好。”他看着消失的进度条，刚刚放松些，却察觉到君执仍旧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那紧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也并未有半分放松。
玉如萧顿时觉得有些疑惑，心下隐隐有些不自然。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徒弟从未流露出过如此神色。似乎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放血与枯燥修炼中学会了克制一切情绪，到头来也只会隐藏一切情绪，而从不表露在外。
玉如萧看着他眸底似乎称得上‘委屈’的神色，无端觉得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了。
汹涌的灵力波动似乎随着君执的情绪在体内翻涌。
如此过激的情绪，再加上他已经修习了这等功法，玉如萧暗道不好，抬手一招，那原本绽放于灵泉之中的本体便回到了自己手中。
天山雪莲，净化一切，乃至情绪。
虽说自己灵力也有此功效，与其相比也不过寥寥。
他正要将这雪莲递过去，却见君执见到他这本体的一瞬间，竟抬手一抹腰间储物袋，一抹寒光紧握在掌心，就要划过手腕。
“你做什么？”
玉如萧瞳孔一缩。
他死死捏住了那锋利的刀刃，尖端距离那白皙的手腕不过毫厘。
“我不知尊上为何弃我。”
君执声音沉沉，语调喑哑，“为我费尽心血，又将我拱手让人。”
【黑化进度：69%】
只是玉如萧顾不得看这个进度条了。
少年抬眸，那双漆黑的眸底却像是盛满了破碎开来的落寞与痛楚，眸光颤抖间，仍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人的脸庞。
玉如萧却猛然间一颤。
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可以称之为茫然的情绪。
那一瞬间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机械的想要消化着方才君执说出口的那番话。
痛楚自胸前盘旋开来，近乎强烈的挤压感让他喉头发紧，捏住刀刃的手指无可控制的颤抖了下，锋锐利刃刮擦其上。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鲜红血液顺着伤口溢出，流淌在冰冷银白的刀锋，映衬在寒光之中更觉刺眼。
“并非我弃你不顾。”
玉如萧张口，强行压住颤抖的声线，“我先前待你那般，已不应是正道之人所为。”
“而你也不应，于我手中明珠蒙尘。”
他似是有些不忍一般收回目光，过往是非恩怨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不可避免的裹挟其中。
两重身份上的矛盾宛如两股力量互相撕扯，于胸腔之中横冲直撞。
那是痛惜与绝对强烈的愧疚。
“你天赋如此惊才绝艳，不应被我这个不够格的‘师尊’耽误。”
玉如萧说罢，强行将那柄利刃从君执手中夺了过来，丢向一旁。
他塌下了肩膀，像是精气神被抽离体外一般，强行逼迫着自己去看那双漆黑的瞳仁：“你怨我是应当的。”
“你入宗门十余载，若非在我门下，本也能够……”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却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玉如萧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神情紧绷、像是死死压抑着什么的君执。
他看见了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狠意。
以及头顶的……
【黑化进度：70%】
“尊上是想将这一切当做偿还吗？”
“为我求取功法、炼制法器，乃至带我参与大选。”
“待到尊上觉得还清了，便将我逐出门下。”
“说到底，还是我于尊上而言，没了作用。”
少年撩开衣袖，露出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淡红伤痕，“若是我让尊上还不清呢？”
“你做什么？！”
玉如萧看着他蓦地泛红的眸子，下意识调动着周身灵力齐齐攀附而上，如绳索般将人牢牢控制住了。
一道已经凝结成刃的水痕也堪堪定在原地，被他抬手一挥化作水珠滚落于地。
玉如萧盯着这张总是不悲不喜毫无情绪的面庞。
他几乎能察觉到自己心底重重的一颤。
差点忘了，面前这个看似可欺的弟子，内核是个疯批。
“谁说要将你逐出师门了？”
玉如萧赶忙放缓了语调，先前被他情急之下随意扔在地上的本体这会儿有所感知，一缕清新淡雅的香气隐约传来，萦绕在鼻端。
他看着面前少年眸中逐渐消散的血丝，这才隐隐放下心来。
“可您想将我交给戚珩长老。”
独属于天山雪莲的气息让君执逐渐冷静下来，看着自己紧攥在玉如萧腕上的手，瞬间瞪大了眸子，如触电般收回手来。
“你灵根特殊，若荒废其一，便只能停滞不前。”玉如萧开口：“此前我未及时发现，已然耽误了两年之久。”
“那便是尊上不愿教我修习了。”
君执自顾自道。
“不是你这孩子……”玉如萧有些烦躁的想去抓头发，抬手摸到冰冷华贵的发冠只得作罢。“我为妖修，结内丹化形之时便已是金丹修士，此前修习更是知之甚少，又如何……”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看见君执一张脸又沉了下去。
“说到底，尊上还是做了决定。”
“可若是我不愿呢？”
玉如萧闻言一怔。
施加在其上的灵力绳索都松了些许。
他说他不愿。
可他怎会不愿？
只是面对这满是探究的眸子，他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来了。
“我自是想要将你留下，只是……”
“尊上所言当真？”
君执眸光突然一亮。
头顶也随之一亮。
【黑化进度：65%】
硬生生将玉如萧剩下的话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