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哥儿从镇国公府出来,冷风一吹。
他眼中的赤红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没有去看书,也没有歇息,只是静静地坐在椅上。
片刻后,他对着门外候着的小厮吩咐道:“去,将老夫人送来的春桃和夏荷叫来。”
不多时,两个身段袅娜的丫鬟走了进来,她们见律哥儿面色平静,不复方才的怒意,心中暗喜,以为风波已过。
二人柔柔地福了福身:“大少爷。”
律哥儿抬眸,目光在她们精心打扮的脸上扫过,语气温和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祖父为国事操劳,近日颇为乏累。你们二人听说是手巧的很。”
“我想着,你们去伺候祖父,为他老人家捏捏肩,捶捶背,也算尽了我一片孝心。”
这话一出,春桃和夏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她们是奉了三夫人的命令来勾引大少爷的,怎么转眼间就要被送到老爷的书房去?
两人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律哥儿却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声音依旧温和,“祖母一番心意,你们又是伶俐人,想必能将祖父伺候得妥妥当当。这也是你们的福分。”
他抬出了“祖母”,又扣上了“孝心”的帽子,两个丫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律哥儿随即对门外的小厮道:“将她们客客气气地送去祖父的书房。”
“就说,祖母体恤祖父辛劳,特命孙儿将这两个伶俐人儿送去,为他老人家解乏。”
“是,大少爷。”小厮领命,对着两个面如土色的丫鬟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三老爷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他正对着一堆公文皱眉,忽闻门外有小厮通传。
“老爷,大少爷差人送了两个丫鬟过来。”
顾三老爷头也未抬:“送丫鬟来做什么?”
那小厮躬着身,将律哥儿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大少爷说,老夫人体恤老爷辛劳,特命他将这两个伶俐人儿送来,为您解乏。”
顾三老爷批阅公文的笔,倏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门口那两个身形窈窕,却垂着头不敢言语的丫鬟。
夫人?体恤他?让律哥儿送人来?
官场沉浮多年,这其中的关窍,他只一瞬间便想了个通透。
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那两个丫鬟,声音沉缓,听不出喜怒:“哦?律哥儿,倒是有这份孝心。夫人她,也是费心了。”
话音落下,书房内的气压骤然降低,仿佛山雨欲来。
顾三老爷对着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挥了挥手:“你们,先到门外候着。”
待二人如蒙大赦般退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去!把夫人给我叫来!”
顾三夫人见丈夫脸色不善,“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朝中事务不顺心,惹您生气了?”
“你还有脸问!”
顾三老爷猛地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
瓷片四溅,茶水淌了一地。
“我且问你,律哥儿房里的丫头,怎会跑到我这里来?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你的意思,让律哥哥送来表孝心!”
顾三夫人吓了一跳,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她旋即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老爷息怒!这,这定是律哥儿那孩子会错了妾身的意思!”
“妾身只是看他年岁渐长,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想着添个人伺候笔墨,将来也好早些为他张罗亲事。”
她抬袖拭了拭眼角,话锋一转,哭诉起来:“妾身一片慈母之心,谁知他竟如此曲解,还以下犯上,拿这等事来惊扰老爷!”
“这孩子,真是被我们惯坏了!”
“慈母之心?”顾三老爷怒极反笑,他指着顾三夫人的鼻子,手都在发抖。
“你的慈母之心,就是往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房里塞两个妖妖娆娆的狐媚子?”
“你当老夫是死的,还是瞎的!”
正在此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老爷,夫人,镇国公府的人求见。”
话音未落,一个神情严肃的管事妈妈已经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管事妈妈对着顾三老爷福了福身,看也未看瘫坐在地的顾三夫人一眼,声音清晰有力。
“奉我们夫人之命,将三房丫鬟翠环的口供,呈给三老爷过目。”
她将一份写满了字的供词呈上,随即当着顾三老爷的面,将那上面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
从如何阳奉阴违,如何句句挑唆,离间兄妹感情。
如何怂恿兰姐儿掌掴下人,苛待老仆……
顾三夫人那些恶毒的“捧杀”伎俩,那些阴私的算计,全都被揭了个底朝天。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顾三夫人的脸上。
她的血色瞬间褪尽,精心编织的谎言被无情戳破,整个人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大势已去。
顾三老爷听完供词,气得浑身发颤。
他看着地上形容狼狈的妻子,眼中满是彻骨的失望与厌恶。
“好好的两个孩子,我顾家的名声,险些就断送在你这等毒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