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宁凌淇,死死钉在办公室墙壁上,仿佛要钉进那幽深的地底,“0023……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马路大。”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被他们编号当成试验品的无辜中国人!”
“我要的不是浮雕壁画,”江昭阳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像重锤敲在宁凌淇心上,“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投影!”
“是原封不动的场景重现。”
“我要把那个毒气库,连同它里面凝固的罪恶,整个地从地狱里拖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手指用力戳着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编码,“我要让每一个走进去的人,亲眼看看那些用军剑自刎的鬼子军官,看看那些吞下氰化钾的军医,看看他们堆在角落里的尸骨!”
“看看他们怎么在绝望里给自己刻下‘七生报国’的鬼话!那就是他们的报国?用毒气?用活人做实验?这是另一个731!就埋在我们脚底下!”
江昭阳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股在地底毒气库里被强行压抑的窒息感。
此刻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沉痛,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宁凌淇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被江昭阳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焰灼伤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那逼人的视线。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放得更加平稳务实:“江镇长,我理解您的想法。”
“但是……”她拿起另一份文件,指尖捏得有些紧,“省里下拨的专项资金,卡在环评环节了。”
“环保厅那边的意见是,地下仓库情况复杂,可能存在未知的化学残留物扩散风险。”
“必须进行更详尽的封闭式评估,这个过程……时间不会短。”
她顿了顿,笑意盈盈,“要我说,发展是第一要务。”
“咱们能不能……先集中力量,把地上的‘生态修复示范园’项目搞起来?”
“那才是省里市里都盯着、能快速见效的标杆项目。”
“至于地下的东西……等旅游人气旺了,搞火了,资金更充裕了,再稳妥地、分步骤地开发,是不是更实际?”
“更实际?”江昭阳猛地转回身,背对着宁凌淇,目光投向窗外。
他想起下坑洞时,摄像机在潮湿的混凝土墙面上拍到的诡异反光。
当时江昭阳心里倍感诧异,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照片冲洗出来。
照片上,那片模糊的反光区域,在专业图像处理软件的锐化下,竟诡异地勾勒出一张人脸!
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极度大张,拉长变形。
整张脸扭曲、凝固在无声的极度痛苦之中,像一头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咽喉、濒临死亡的困兽。
有人说,可能是特殊环境下的霉菌生长,加上光影折射,形成类人脸的图案,自然界并不罕见……
江昭阳没有反驳。
他沉默地接过照片,拿起放大镜,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移动着镜片。
当冰冷的放大镜片最终定格在人像那异常鼓胀的额头上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在放大镜扭曲的边缘视野里。
那些构成额头轮廓的霉斑和蚀痕,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浮现出几个模糊到几乎消散的刻痕。
他死死盯着,调动全部的视觉神经去分辨、去连接那些散乱的点与线——那是四个汉字!
四个用指甲或某种尖锐物,在极度痛苦和濒死的疯狂中,深深抠进潮湿水泥里的汉字:七生报国!
那是日军“特攻队员”或死硬分子绝命书里惯用的疯狂呓语!
祈求轮回七世也要为天皇尽忠的愚妄诅咒!
什么霉菌的巧合?
江昭阳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那分明是一个被自己制造的化学毒气所吞噬的日本兵,在肺叶被腐蚀、喉咙被烧穿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一点扭曲的生命力,在冰冷的水泥墙上留下的、浸透痛苦与疯狂的最后印记!
是侵略者自己留下的、无法抵赖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铁证!
这些都是生动的爱国教材。
抗日爱国教育不能等!
“爱国教育……不能等!”江昭阳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一天也不能等!”
“那些在毒气里窒息的眼睛,那些被当作试验品的冤魂……想起这些,我就心如刀绞。等不起!”
宁凌淇看着他紧绷如岩石的背影,沉默了几秒钟。
她能感受到那份沉重,那份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执拗。
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自己带来的文件夹最底层,抽出了一份崭新的文件。
洁白的A4纸上,鲜红的文头和那个庄重的公章显得格外刺眼。
“江镇长,”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市规划局……刚刚正式下发的通知。”
她将那份文件轻轻放在江昭阳堆满资料的桌角最显眼的位置。
鲜红的文头标题,像一道灼热的烙铁印,瞬间灼痛了江昭阳的眼睛:《关于暂停历史敏感区域开发建设的通知》
正文措辞严谨、冰冷:鉴于地下遗存性质特殊、情况复杂,涉及重大历史敏感问题及潜在环境安全风险……经研究决定,暂停地下区域一切开发建设活动……待组织权威部门进行综合性安全评估及历史定性研究后,再行议定……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江昭阳紧绷的神经。
暂停?评估?研究?
官僚体系里这些熟悉的词汇,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铁链。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倏地,江昭阳脑海中电光石火一闪。
魏榕不还在省城吗?
别无他法,现在只有求助于她!
江昭阳几乎是凭着本能,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身上掏出了手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平静下来,才按下了通话键。
那一边魏榕很快地接听了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