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是香，但架起的帐篷只有五百来个，换句话说，发出去的代工券是一千来张，如何能喂饿三千多人？
那些来得晚的，或者像诸良这类放不下身段干粗活的，只能干瞪眼。
程勇觉得自己大意了。
周围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包子，那眼神，活脱脱一群饿狼，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幸好，青竹拿出个手提扩音器，将声音调到最大，对着人群喊。
“大家别急，你们可以凭户帖到旁边的文房贷款，每户最多可以借一百元，一个月内归还。”
众人被这音吸引，纷纷转过头。
待看清是青竹后，不禁诧异。
听说过嗓门大的，但没见过瘦瘦的女子能发出如此巨大声响，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与此同时，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
竹棚旁边的屋子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那光芒白炽而耀眼，瞬间将周围的黑暗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光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屋前这片小小的场地被照得纤毫毕现。
几只觅食的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得四处逃窜，慌乱间撞翻了一旁的破陶罐，“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而人群，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坊正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旋后撇过脸，生怕这光芒带来了什么不祥。
那饱经岁月沧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强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惊愕哽住了喉咙。
良嫂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
程小丫紧紧拽着阿爷的衣角，躲在身后，小脑袋悄悄探出来，满眼的好奇。
她那脏兮兮的小脸蛋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光芒倒映其中，仿若藏着两颗闪烁的小星星。
鼻翼微微扇动，小嘴半张着，似乎随时准备发出惊叹，年幼的她还不懂大人们的恐惧，只觉得这光比宝儿姐的火水灯厉害多了。
惊讶的不止一众百姓，宝儿也是瞪大了眼睛。
陆远的主屋虽然也透出光亮，但侍女们不曾进入，单纯的认为烛火烧得猛些罢了。
想不到是这样的光。
这时，李丽质从屋内缓步而出，她的面容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气质高雅而从容，仿佛这光芒本就属于她。
百姓们屏息凝视，生怕呼吸惊扰了下凡的仙子。
李丽质朝众人招招手，“要贷款的前来排队，取款后，可以到隔壁的小卖部瞧瞧，买一些生活用品。”
这话一出，百姓们才想起“贷款”这回事。
长安城中不缺放贷，世家大族利用放贷压榨百姓的现象屡见不鲜。
他们仗着祖上功勋与雄厚家底，在这繁华都城的暗处，编织起一张盘剥百姓的大网。掌控着诸多钱庄，表面上打着救济苍生、扶持商贾的幌子，实则心怀鬼胎。
每至青黄不接或是灾年之际，便是他们疯狂敛财之时。
放贷的契约条款，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百姓们大多目不识丁，稀里糊涂便签了字画了押。
利息更是高得离谱，借一贯钱，不出三月，利滚利竟要还上两三贯。
可穷苦百姓为了一家老小不饿肚子，为了来年的春耕能有种子下地，明知是火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
就像今天，崔家看似仁义，实则上正常价低了三成以上，要不是宝儿的队伍及时出现，在场的一半人都得卖地。
如今，面对这西山突然提出的借贷，百姓们怎能不心生疑虑？
他们害怕刚逃出虎口，又入狼窝。
有人皱着眉头，紧攥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几枚铜钱，高声道：“咱用铜钱买不行吗？何必贷款，万一还不上可咋整！”
旁边一人苦笑着回应：“问过了，这里只认代工券，不收铜钱。”
一位老者忧心忡忡，“莫不是拿咱的户籍抵押，到时候还不起，逼咱卖身偿债！”
他的话引得周围人警惕，大家的脸上满是焦虑与不安，本就饿着肚子，急需买包子填腹，此刻却被这贷款一事搅得心烦意乱。
人群开始躁动，更有人宁愿饿肚子，也要拉着家人离开。
青竹听到人群的言论，连忙大声解释：“各位乡亲，莫要惊慌！这西山的借贷并非你们想象的高利贷，而是长乐公主殿下亲自安排的善举！公主殿下请西山主人帮忙安置百姓，才有了今天的帐篷和安稳的吃食。”
“况且你们借的只是代工券，并非铜钱，这里有很多的活计，只要愿意干活，很容易还得上。”
“咱们西山正在开展诸多工程，有修桥铺路，开设食坊，制作日常器具，纺织布料，各类活儿应有尽有。只要手脚勤快，不出几日便能挣够代工券偿还贷款，还能有些结余补贴家用。”
“不过……”
青竹拉长了音调，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如果想拿白食的话，就可以离开，我们西山不养闲人。”
众人闻言，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手拄着拐杖，微微颤颤地站起身来，浑浊的双眼望向青竹，问道：“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咱庄稼人不偷懒，就怕被骗。那吃人鬼当初也说得好听，结果……”
“老翁！！”
青竹打断老者的话，免得勾起其他人的愁绪，然后转过身，指着李丽质说道，“你可知她是谁吗？”
老者愣神之际，青竹深吸一口气，运足了气介绍：“你们眼前这位，是长乐公主殿下！”
“长乐公主？！”
“殿下？”
“长，长……长乐公主？”
“我的娘啊，公主殿下给我们送吃食？”
场间惊呼声一片。
李丽质有帮忙卖包子，虽然是一小会儿，但出众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
平日里，公主出行都是侍卫众多，前呼后拥，所到之处，百姓皆需跪地叩拜，道路两旁戒严清扫，百姓只能远远观望那华丽的仪仗，根本无缘靠近。
想不到今天能从公主手上接过包子，不少人比中了大奖还高兴。
此刻，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丽质身上，眼神里满是敬畏与惊喜。
几位妇人激动得眼眶泛红，悄悄用衣袖擦拭着眼角，嘴里念叨着：“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哟，能让公主殿下亲自关照。”
李丽质面带微笑，目光温柔地扫过众人，朗声说道：“乡亲们，大家受苦了。本宫给你们保证，贷款之事只为解大家燃眉之急，绝无欺诈之意。”
“所有贷款不收利息，而且五十岁以上老人和怀抱婴儿者有优待，每人每天可领一个莲花煤，借大家取暖之用，你们尽可放心。”
莲花煤可是好东西，打算离开的人都止住了脚步。
坊正回想今天的种种。
从自行车队的出现，搭帐篷、发吃食，到如今贷款，桩桩件件，无不是救命之举。
只见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李丽质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口中高呼：“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呐！草民感激涕零。”
程勇也赶忙拉着小丫跪下。
今天若不是宝儿的及时出现，他差点就把地卖了。
虽然能换些银钱，但在长安城物价飞涨，那些钱恐怕撑不了多久，最终还是会沦为流民。
到那时，女儿小丫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对他来说，长乐公主不仅是救了他一家，更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生活的希望。
小丫也懂事地跟着父亲磕头，还乖巧地叫道：“谢公主殿下！”
她那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满满的真诚与敬意，小小的身影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周围的百姓们也明白过来，纷纷跪下。
一时间，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低着头，脸上或是动容、或是感激的神情清晰可见。
这一刻，百姓们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激和敬意。
小兕子看着阿姐前面的人群跪倒一片，不禁张着小嘴惊叹，“阿姐好腻害吖~”
那圆圆的脸蛋因为惊讶而微微泛红，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童真与好奇，活脱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陆远忍不住逗了下她的小脸，“明达要不要，以后也给你厉害厉害？”
“嗯呐~”小兕子点点头，挥动小手，“窝废免奶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