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翻涌成墨绿色的漩涡，珊瑚礁断裂的脆响混着赤焰魔君冰雕碎裂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清风的短刀还攥在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进水里，却见玄机老人突然定在原地，佝偻的脊背绷成一根弦。
\"前辈？\"紫儿被柳青云护着退到岩缝边，发辫早被水流冲散，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她望着玄机老人浑浊的眼突然泛起水光，心头一跳，松开柳青云的衣袖游过去，\"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玄机老人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喉结动了动：\"赤焰那孽障，本是我青冥山最小的师弟。\"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钟，混着湖水的闷响撞进众人耳里，\"五百年前他偷了炎灵炉，烧了山门，杀了师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泪在水下散成细碎的雾，\"我布了百年局，引他入秘境，用寒霜镜镇他的火灵......可地脉被引动得太狠......\"
\"所以我们都是你的棋子？\"清风的短刀\"当啷\"掉在珊瑚礁上。
他盯着玄机老人发白的鬓角，想起半月前在破庙相遇时，这老人还颤巍巍讨水喝，此刻却像换了个人，\"那寒霜镜、那赤焰魔君，都是你算计好的？\"
\"是。\"玄机老人突然挺直腰杆，枯瘦的手按上胸口，\"但我没算到，你们这些小友......\"他的目光扫过浑身是伤的雷震子，扫过护着紫儿的柳青云，最后落在清风泛红的眼眶上，\"会拼了命去救素不相识的人。\"
\"老匹夫好手段！\"
一道阴寒掌风破空而来，带起的水浪拍得众人踉跄。
幽冥宗长老从珊瑚礁后窜出，玄色道袍鼓胀如帆，左手掐着摄魂诀，右手泛着青黑毒光——他盯着仍在泛蓝光的寒霜镜，眼里烧着贪婪的火，\"老子追你们三天三夜，倒便宜你这老东西做局！\"
\"雷某在此！\"雷震子吐掉嘴里的血沫，雷纹剑横在众人身前。
他伤重的内腑早被方才的灵力输出震得快裂开，可看见紫儿被柳青云护在身后的身影，被雷纹覆盖的手臂反而更紧地攥住剑柄。
雷纹剑嗡鸣着炸开刺目白光，与幽冥长老的毒掌撞在一起。
\"噗——\"
雷震子被震得撞在岩缝上，左肩衣服瞬间焦黑，露出下面狰狞的紫斑。
幽冥长老趁机欺身而上，指甲化作青黑爪锋直取寒霜镜。
柳青云的剑比他更快，七道寒霜剑气裹着碎冰刺向长老后心。
长老旋身避开，袖口却被剑气划开，露出腕间暗红刺青——正是幽冥宗\"摄魂\"标记。
\"都别分心！\"紫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望着脚底下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湖水像倒悬的瀑布灌进去，激起的暗流卷着碎石砸在众人身上，\"地脉要塌了！
再不走，整个秘境都要沉到地底下！\"
\"寒霜镜！\"紫儿突然抓住柳青云的手腕，指向仍在发光的镜面，\"《异宝录》说它'霜覆万炎'，或许能冻住水流！
我们用它造冰桥，从湖面冲出去！\"她的指尖在镜面上快速游走，像在描摹什么纹路，\"我娘教过我，寒属性灵物在濒死时会爆发全力......青云，把你的剑气输进去！
雷大哥，用雷劲稳住镜面！\"
柳青云的剑眉皱成一线，却没有迟疑。
他反手按住镜面，寒霜顺着手臂爬满全身；雷震子咬碎后槽牙，雷纹从指尖涌进镜体，蓝光瞬间暴涨三尺。
紫儿闭着眼，将最后一丝医家内息渡进镜面——那是母亲用命换的，说要在最紧要的关头救人。
\"成了！\"紫儿睁开眼时，镜面正渗出细密的冰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湖面延伸，像条泛着蓝光的水晶桥。
清风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刚要喊\"走\"，却看见幽冥长老趁着众人分神，已经摸到冰桥边缘，手里多了根黑沉沉的锁链。
\"小心！\"清风扑过去，短刀划破水面。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锁链\"啪\"地缠上寒霜镜，长老的笑声混着水声炸响：\"老子得不到，你们也别想！\"
冰桥突然剧烈晃动，裂缝里传来地脉轰鸣。
清风望着紫儿被柳青云护着往冰桥跑的身影，望着雷震子咬着牙还在输出雷劲的后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紫儿塞给他的避毒丹——这是他们从南疆苗寨一路攒下的最后一颗药。
\"清哥？\"紫儿跑到冰桥中段，回头见他站在原地，眼里突然泛起泪，\"你发什么呆？
快过来！\"
清风望着她被冰桥映得泛蓝的脸，张了张嘴。
他听见地脉裂开的声音更近了，听见幽冥长老的锁链正啃噬寒霜镜的冰面，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想起三天前在林子里，紫儿为了给他吸毒，在他手背上咬出的牙印；想起柳青云在他高烧时，整夜守着篝火添柴；想起雷震子把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他时，说的那句\"大老爷们儿别矫情\"。
\"你们先——\"
\"不行！\"紫儿突然尖叫。
她松开柳青云的手，转身往回跑，发辫上的珊瑚坠子撞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要走一起走！
你敢说留，我就......我就把冰桥砸了！\"
冰桥又晃了晃，远处传来幽冥长老的狞笑。
清风望着紫儿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他握紧短刀，朝着冰桥大步跑去——有些话，等出了秘境再说也不迟。
冰桥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开裂声，紫儿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清风的手腕里。
她方才逆着冰桥狂奔回来时，发间那枚珊瑚坠子早不知被暗流卷到何处，此刻沾着冰水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暴雨打湿的蝶翼：\"清哥你疯了？
地脉裂缝能吞了整座山！\"
清风被她拽得踉跄半步，短刀上未干的血珠溅在冰面上，开出暗红的花。
他望着紫儿眼底翻涌的恐惧——三天前在毒瘴林里，这姑娘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咬着牙把吸了蛇毒的血唾在地上；七天前在破庙躲雨时，她会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他掌心，自己啃着硬邦邦的冷炊饼说\"甜得很\"。
\"紫儿，雷大哥的伤撑不住再打一场。\"清风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水痕，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喉结重重滚动，\"柳兄弟的剑需要留着力气护你们过桥。\"他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柳青云，后者正用衣袖擦拭剑柄上的冰碴，月光般的剑气在剑脊游走，\"你......\"
\"我留。\"柳青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像浸过寒潭的铁，震得冰桥都轻颤，\"我的剑，该用来守人。\"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将剑插入冰面，寒霜顺着剑刃爬向裂缝方向——那里，幽冥长老的锁链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雷震子原本攥紧雷纹剑的手松了松。
他望着柳青云后背挺直的弧度，想起三日前在瀑布边，这剑客为救落水的紫儿，硬是用剑气劈开半座山崖；又想起昨夜自己疼得睡不着时，是柳青云坐在篝火对面，用剑鞘敲着石头哼那首跑调的《渔歌子》。\"奶奶的......\"他重重捶了下岩缝，雷纹从手背窜到脖颈，\"我带小丫头和老东西先走，你们要是敢留半口气在这儿——\"他突然别过脸，声音闷得像敲鼓，\"老子把你们的酒坛全砸了！\"
紫儿还想再争，却被雷震子半拖半抱地拽上冰桥。
她回头时，正看见清风朝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水珠顺着他翘起的拇指滑落，在冰面上摔成碎片。
玄机老人始终垂着眼，直到冰桥转过珊瑚礁的弯道，才突然开口：\"那孩子的刀，该见血，不该见坟。\"
\"老东西说什么呢！\"雷震子的雷纹剑在头顶炸开雷光，照亮前方逐渐收窄的冰桥，\"赶紧走！\"
冰桥另一头，清风的短刀已经抵住寒霜镜边缘。
柳青云的剑气顺着刀脊涌进来，蓝光在镜面上交织成冰棱，像无数把透明的剑刺向地脉裂缝。
湖水被冻成青白色的墙，裂缝里传来的轰鸣弱了几分——但不过是几分。
\"好手段！\"幽冥长老的锁链突然穿透冰墙，黑沉沉的链身裹着腐臭的毒液，\"可惜你们的冰，化得比我快！\"他的指甲刺破掌心，暗红血珠滴在锁链上，链身瞬间膨胀成手腕粗的黑蟒，\"给老子断——！\"
\"小心！\"清风的短刀划出银弧，却还是慢了半拍。
锁链擦着他的左肩划过，布料裂开的瞬间，腐毒的气味直冲鼻腔。
柳青云的剑更快，七道寒霜剑气绞住锁链中段，\"咔嚓\"声里，黑蟒被斩成两截。
\"你！\"长老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自己腕间的\"摄魂\"刺青突然泛起黑血——那是被柳青云的寒剑震碎了本命符咒。
还未等他反应，清风的短刀已抵住他咽喉，刀身上流转着淡金色的光——正是紫儿在苗寨用百种草药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净化之心\"。
\"滚。\"清风的声音像淬了冰，\"再追，就不是划道口子这么简单。\"
长老的玄色道袍被冰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幽冥令。
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化作一道黑烟窜进裂缝——那里，地脉的轰鸣又响了几分。
\"走！\"柳青云扯住清风的胳膊跃上冰桥。
两人刚跑过珊瑚礁弯道，就见紫儿正扒着冰桥边缘，发梢滴下的水在冰面上结了层薄霜。
她身后，雷震子正用雷纹剑劈开冰桥上方垂落的碎石，玄机老人站在冰桥最前端，背影像座褪色的木雕。
\"清哥！\"紫儿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撞得清风踉跄着后退两步。
她的手指死死抠住他左肩的伤口，眼泪混着冰水渗进他衣领，\"疼不疼？
我有金创药......\"
\"不疼。\"清风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尝到一丝咸涩的水味。
他余光瞥见玄机老人正望着他们微笑，老人的衣角不知何时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孩子。\"玄机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真正的敌人......不在冰下，不在剑外。\"他抬起手，指腹轻轻点在清风心口，\"在这儿。\"
星屑从他指尖涌出，顺着冰桥的裂缝飘向地脉深处。
紫儿想抓住他的衣袖，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冰桥在此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原本泛蓝的镜面开始融化，冰水顺着桥缝往下淌，在众人脚边汇成细流。
\"快走！\"雷震子的雷纹剑炸出刺目白光，托着众人往冰桥尽头冲去。
清风回头时，正看见最后一片星屑没入地脉裂缝，而裂缝深处，有暗红的光正缓缓爬升——像极了赤焰魔君冰雕碎裂前，眼底那团未熄的火。
冰桥在身后发出最后的呻吟，冰水漫过众人的脚背。
清风攥紧紫儿的手，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湖面出口，突然想起玄机老人消散前的眼神——那不是解脱，更像是......提醒。
地脉深处的红光又亮了几分，混着融化的冰水，在众人脚下翻涌成血红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