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低垂，城市大楼依然灯火通明时，某外资跨国集团的中国总部，一场内部小型“欢迎仪式”正热闹开始。
这并不是集团年会的规格，却远比普通聚餐来得隆重，为了迎接新任合伙人的到任，集团元老级高层临时组织了这场“欢迎会”——说是“欢迎”，实则更像是场精准投放的试探与人情铺陈。
场地选在集团大楼内一个空置但设备齐全的多功能厅，天花板高挑，灯光装置可调控多种演出模式，地毯厚重，设备考究，落地玻璃窗之外便是城市中轴线最璀璨的夜景。
大厅中央摆着一架雅马哈演奏级三角钢琴，表面光泽温润，每月有专人保养调音。
这场欢迎会，由秘书处牵头，hR和公关部协作布置，节目部分则临时“甩锅”给各部门，要求每部必须出一个节目，表面说是调动气氛，实则是某些老资格的副总们试图在新老板面前先混个眼熟。
毕竟这位新来的合伙人，不是他们熟悉的，直接空降——背景强硬，来头不小，甚至有人私下传言他是未来集团亚洲区核心战略负责人之一。
这样的排面，自然有太多人想提前站好位置。
只不过，受益的永远是掌舵者，操心出力的却总是基层打工人。
林婉婉站在后台，久违地穿上了她衣柜里最贵的一条礼服裙。
米白色，剪裁极简，线条利落，收腰设计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领口与肩部拼接极有质感，低调却不失典雅，是某轻奢品牌的经典款。
这裙子她大学时省吃俭用买下，为的是跑婚礼兼职时能更像个正经演奏嘉宾而不是学生乐手。
那时她和三两个朋友组成临时乐队，专接饭店开幕、婚宴仪式一类的演出，只有打扮得得体，才会有更高的出场费。
幸好，这几年她体型没什么变化，这条裙子仍然合身，今天她还特意化了妆，底妆轻薄干净，整个人显得明艳清新；长发被卷出微弧，盘成一个松散低髻，鬓侧留下几缕碎发垂在颈后，在灯光下宛如柔丝，随动作轻轻摆动。
以前她虽然长得漂亮，是那种温柔型美女，但一向收敛低调，不抢风头。
这天盛装亮相，妆容温柔得体，眉眼之间仿佛藏着一簇静谧的光，她站在那里，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却莫名多了一分从容与沉静。
不像是换了人，而更像是从某个漫长、深沉的地方走了一遭回来，身上有了与年龄不符的安稳和内敛的光泽。
这也是主管没想着自己露脸弄个别有心裁的节目，选林婉婉上的原因，有些时候出其不意的才能让人留下印象。
后台灯光暗下去的那一刻，前方主舞台上射出一束追光，正正打在钢琴位置。
林婉婉站在幕前，耳边是主管轻声鼓励的声音：“婉婉，你是我们部季度奖的希望！别紧张，开个好头。”
点点头，林婉婉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中央。
从聚光灯下望出去，观众席隐在半暗中，最前排的那个位置，中央、居中、明显预留出的c位——是空的。
简深没有来。
她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
如果简深不在，那这场演出就只是一次普通的演奏，她不需要去猜测他的反应，不用揣摩他是否记得自己，也不用在琴声里勉强维持心绪。
林婉婉低头，指尖轻轻搭在琴键上，背影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此刻，集团大楼最顶层。
简深刚刚结束一场电话会议，手边摊着几份未审完的英文合同，手机不停震动。他本无意去什么欢迎会，这种场合，对他而言既无趣也无谓。
回国半个月，工作中伴随着各种排查和磨合，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各种人情往来、人事更替、部门协调，哪一项不耗精力。
但跟了他许多年的助理显然比他更懂打理人情和气氛，在听到他拒绝出席欢迎会后，像是不经意的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听说市场部派了一个员工上台弹钢琴，就是您上次让我查资料的那位，林小姐。”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简深本来在签字的动作轻轻一顿，没说话，只是半秒后，单手拿起西装外套，站了起来。
“视频会议延后一小时。”
电梯门合上时，助理在他身后，默默朝守在门外、紧张兮兮的秘书比了个oK手势。
——成功。
简深决定出席，意味着这场欢迎会不再只是下属之间的表演，而是集团权力格局的一次正式交锋。
在当前集团内部高层博弈不断的局势下，新合伙人会支持哪一方、对市场线与技术线哪个更重视、对基层员工态度是否友好，都是接下来半年内所有中高层必须拿捏清楚的重点。
简深长腿迈进多功能厅，刚好灯光正落在台上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她坐在钢琴前，身姿挺拔，十指轻盈地落在琴键上，白色礼服裙顺着膝盖自然垂下，像一泓清泉静静流淌。
灯光勾勒出她颈后松散垂下的几缕卷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琴音从她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在不知不觉间穿透人心。
“A little prayer……”简深嘴唇动了动。
站在他身侧的助理没听清，忙凑近问：“您说什么？”
简深却没应，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台上移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也不想分析，只是看着那人，听着那首熟悉得几乎镌刻在骨子里的旋律，一瞬间，很多模糊不清、来路不明的片段仿佛有了归处。
这首曲子，他一直记得。
他小时候在港岛外婆家生活了几年，外婆喜欢看一部叫《老房有喜》的电视剧，电视里偶尔会响起一段配乐，那时候的他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只是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心里都会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难过。
后来他反复找那首曲子听，才知道它叫《A little prayer》，一首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却莫名承载了他很多复杂的情绪。
他曾以为那只是童年记忆附带的情绪投影，直到此刻，在集团欢迎会上，他看到一个女孩以这样安静温柔的姿态，毫无预兆地在他面前弹奏起这首曲子。
那种多年来听这首曲子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的感觉，那些失落与空洞，都只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圆满。
-
林婉婉下台的时候，扫了一眼前排，原本空着的位置依旧没人落座。
她唇角轻轻抿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闷，既然表演已经结束，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后面也没有她什么事了，她抱着外套，准备去后台把礼服裙换下来，早点离开。
后台一片嘈杂，人声交错、化妆台灯光刺眼，她穿过人群，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换衣服，刚刚走到一处侧门，突然手腕一紧——
有人从背后一把拽住她，将她狠狠扯进旁边一间漆黑的设备间。
门在她身后“砰”一声关上，所有喧哗像是瞬间被隔绝，只剩下身后那具靠近得近乎压迫的身体。
他的身形太高大，热度和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像一堵墙似的将她锁在他和门板之间。
林婉婉一时惊慌，睫毛轻颤，还没在黑暗中看清楚来人，男人已经压低了嗓音开口，声音沉哑，带着明显的怒意和警惕：
“你到底是谁？”
短短几个字，却像沉雷一样从他胸腔滚出来，震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