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漫长而煎熬。
我也不清楚天何时亮的。只记得当别家的父亲都平安归来时，我却没见到自己的爸爸。
他失信了吗？他去行侠仗义了吗？他不要我们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中闪过，却都没有答案。
不过，当旭日东升，阳光洒在我和弟弟脸上时，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王叔，他回来了。
可他似乎有些消沉。
当他渐渐走近，我才发觉他竟抬着一副担架。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每一个被担架抬回来的族人，非死即残。
我走上前去，看到了担架上的人。
我呆住了。
那竟是爸爸！
他面色苍白，神情萎靡，下半身盖着一件衣服。
他没有睁眼，但从他微弱的呼吸能判断出，他还活着。
‘那个……我把他送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王叔蹲在爸爸身旁，低声询问。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王叔叹了口气，扔下一袋粮食，摇摇头走了。
我和弟弟不知所措，还是把他抬进了屋里。
为了不让妈妈察觉，我们特意将他藏在小屋子里。
然而啊！命运总是如此残酷，不给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那群人来收食物了。
他们踹开房门，一进屋就看见了那袋粮食。
他们抢走粮食，却仍嫌不够。
他们翻箱倒柜，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妈妈被惊醒，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何这样做。
为什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他们在妈妈的注视下，抬走了气息奄奄的爸爸。
‘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吧？’
爸爸这回真的走了。
他终于可以去做他的大侠了！
可是，母亲怎么办？我和弟弟又该如何是好？
家里已没有食物。
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外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们家却漆黑一片，死寂沉沉。
‘哥，你饿吗？’
黑暗中，弟弟的眼睛如星辰般明亮清澈。
‘嗯，可家里没吃的了。’我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饿！怎能不饿呢？
我们都将近一天没吃饭了，怎会不饿？
可饿又有什么用？
‘我去找点吃的，你照顾好妈妈！’
我离开家，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该往何处去。
四周都是他人的欢声笑语，在我听来却如利箭，刺痛我的心。
我想到了王！
或许，只有找到王，才能改变现状，获得食物。
毕竟，今天可是中秋节啊！
我不知道王在哪里，因为我从未见过他。
我也从未如此渴望见到一个人。
我盲目地走着，遇到一个和我同样境遇的族人。
她看上去更加饥饿，双眼已泛起绿光。
我们没见到王，却找到了食物。
那是两根发霉的玉米，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她抢走一根，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
吃完，她又盯上了我怀中的玉米。
我当然不会给她。
这根玉米关乎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怎可轻易相让？
我甩掉她，回到家。
黑暗中，一阵啜泣声格外清晰。
我知道，那是弟弟在哭。
他饿了，肯定是饿极了，才哭成这样。
我把玉米掰成两半，递一半到他手中。
‘吃吧。’
‘哥……’
他声音颤抖，欲言又止。
‘吃！’
我态度坚决，迫使他一点点吃完玉米。
他声音哽咽，艰难地咀嚼，痛苦地吞咽。
终于，他吃完玉米，说道：‘妈妈……妈妈走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黑夜中躺在床上的身影。
我摸摸弟弟的脑袋，轻声说：‘别怕，她去跟着爸爸享福了。不过，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做，静静地依偎在妈妈床边，默默无言。
中秋节的余温散去，只留下一片荒芜。
一大早，我和弟弟背着妈妈的尸体，来到乱葬岗。
我们挖了个坑，将她的尸体掩埋。
这里，有许多族人，她或许不会孤单。
我心里想着，带着弟弟离开。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父母双亡，我们无依无靠，在无力缴纳足够食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成为流民。
哈哈哈！
想想真是可笑！
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居然还能留住这么多族人，他们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我要带着弟弟离开，恰巧碰到王叔。
王叔一脸惊诧，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们。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他不明白，为何两个小孩子会来乱葬岗？
‘埋葬我的妈妈。’我平静地回应。
弟弟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他的眼睛已哭肿，再哭下去恐怕会瞎掉。
我呵斥住他，同时准备与王叔告别。
‘你要离开这儿？’
我点头。
‘这太冒险了！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孩子……’
‘可我们别无选择！’我打断他的话。
他愣住了。
是啊，族群不需要废物。
即便族群需要新鲜血液，上层人也会优先补充，他们根本没机会。
‘可这还是太危险了，搞不好你们都会死。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弟弟留在这儿，我来照顾他。’王叔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弟弟，提议道。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若弟弟不在身边，我便能少些牵挂。
可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犹豫了。
我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你也知道，这世界总是弱肉强食。你若强大还好，可你现在不够强大，还没能力照顾好他，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若再让他跟着你……’
他说得很对，我确实太弱小了。
我同意了他的提议，把弟弟交给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至少弟弟有口饭吃了。
我走了，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我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天黑。
我又累又渴，双腿颤抖，眼神黯淡。
但当我抬头望向天空，却总能看到那轮圆月。
它笑得很开心，脸都被撑成了大饼。
我知道，它在嘲笑我，嘲笑我不知死活，嘲笑我自不量力。
我被它困住了，被困在它的怀抱里，走不出它的阴影。
终于，我走不动了。
我坐在地上，怒骂月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它没有回应，也不可能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