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件事持续的时间长了，难免让旁观的人走神。
解雨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走神的，不知不觉视线就定格在了凌越的脸上。
直到凌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解雨辰瞬间明白，她发现了异常之处。
目光下滑，发现凌越的手指停在了村田的后脖颈下方几寸距离的脊椎骨上。
“这里…… ”凌越沉吟，不等说完什么想说的话，她手中的刀就动了。
却不是切开村田的皮肉，反而是在凌越自己的手背上拉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伤口虽浅，却沁出了血。
解雨辰愣了一下，皱眉垂手，下意识去摸大衣兜里的手帕：“你怎么……”
凌越眼睫毛都没动一下，言简意赅：“消毒。”
话音刚落，刀尖就率先嵌入皮肉，刀锋顺着第三节胸椎骨的突刺毫不犹豫地切了下去。
说来也怪，之前凌越用刀尖戳村田的时候，血珠子明明也会沁出来。
这次切在胸椎骨上，整个背脊都切出了一道平顺的长约十厘米的伤口，皮肉肌理红白分明。
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凌越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刀锋顿了顿，手指在下面的脊椎骨上按了按。
做了个预判后。
刀锋继续往下拉。
最后拉出了三十厘米左右的伤口，再往深处一层层剖开红色的肌肉。
很快就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解雨辰靠近了一些，在不阻碍凌越光线的前提下压低了视线去看。
这么看，除了血的问题，好像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但直接上手的凌越不这样觉得。
她并不因为看到的是正常的，就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而是在彻底把骨头剖出来后，暂时丢开刀，一手扒开伤口，一手直接插进去，用手指去摸索。
这个画面是挺惊悚的，不过在场唯二清醒着的人却都没这个认知。
就在解雨辰怀疑她是不是要把村田的脊椎骨打断，抽出里面的脊髓，来一场哪吒抽龙筋的戏目时，凌越终于转眸看向了他。
意思是：有东西。
然后弯曲着手指，从里面抠出一样东西。
叮当一声。
那东西被丢在不锈钢平台的边沿上。
一看之下，解雨辰纳罕：“木刺？”
凌越继续在村田脊椎骨里摸索了片刻，很快，又抠出一根东西。
形状模样像是木刺，但颜色却是翠绿色的。
仔细看，下面还匍匐着几缕红色的根须，此时根须上还夹杂着些许碎肉。
凌越不再继续抠了，脱了外套直接用来擦了擦手，又将木刺和绿色类似树枝的东西简略擦了擦。
让它们露出原本的模样。
她动作太快，解雨辰掏手帕都没赶上。
等他拿着手帕保持着略微递过来的动作时，凌越已经擦完了，把外套往旁边一丢。
自己就穿着一件设计感远远大于保暖作用的浅粉色大心领宽松短款薄绒衫。下摆还是左高右低的斜剪设计，稍微一抬手就会露腰的那种。
解雨辰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她给小费让酒店的人出去买的，高级酒店的服务人员看她的气质长相，对她的衣品和需求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偏偏这人对这些事又实在不放在心上，别人买什么她就穿什么。
凌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晌木刺和树枝，抬头正要问解雨辰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却见他一直伸手举着手帕。
想了想，凌越低头看了眼左手，随意地就把手举起来伸了过去。
虽然伤口浅得再过几分钟就该止血结疤，再不快点就没机会包扎了，不过同伴要帮忙，凌越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尊重一下同伴的心理需求。
面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解雨辰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将注意力放在那两样东西上，便低眉顺目，动作轻柔地将手帕在她左手上缠绕了两圈。
不至于太紧，也不至于太松。
捆扎好后，轻轻抚了下，确定待会儿即便她动手，也不会影响到她。
解雨辰这才压了压她的手背，示意她包好了。
这也只能起到一个勉强隔绝空气中污染物的作用。
凌越顺势收了手，捻着木刺递给他：“应该就是那根做了房梁的木料。”
开始解雨辰还不明白她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等拿到手上自己看了，才发现这根木刺看起来是黑褐色，很不起眼。
实际上却布满了木纹。
入手也是触之生寒，略微用力一捏，还有堪比金属的硬度。
“这种特别的木纹和手感，应该不是最初那根木料所拥有的。”解雨辰掏出手机，对着木刺近距离全方位的拍照录制。
确定将上面的细节都拍下来了，才把木刺放回去。
又接过凌越递过来的长有根须的树枝。
“这根树枝，看起来就像是从村田的骨髓里长出来的。”与木刺并无太多相似之处。
翠绿的颜色让它看起来充满了生命力。
凌越能感受到，让村田发生异变的正是这根宛如长在骨髓上的树枝。
而木刺则是压抑它生长速度的东西。
这就有些奇怪了。
木刺是来自那根木料，而木料在村田的讲诉中，又是他们家族成为储备食物的宿命的开端。
现在这根木料上的截取下来的木刺，却又成了村田的救命之物。
“也不知道他们家族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凌越从旁边找出缝合伤口的阵线，一边给村田处理伤口，一边琢磨再去弄个“村田”研究一下的可行性。
解雨辰拍完两样东西，听凌越让他把木刺和树枝都放到郑助理身上。
“让村田血液起作用的应该就是这两样东西，带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村田就没想放过我们，所以郑助理身上的血效果不会持续太久。”凌越随手捡起衣服全部堆到村田身上，也不管这样能不能起到保暖的效果。
总归不至于在他们忙完之前就冻死。
终于做完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凌越心情不错，情绪也随之比较昂扬，她甚至忍不住对解雨辰说：“原来异变的人身上都会出现这样实体化的异物，不知道张麒麟和齐先生身上都会有些什么。”
说得好像很想把那两人也剖一下的感觉。
让解雨辰莫名其妙的，很突然的就想起了一个东西：开盲盒。
反应过来后，解雨辰压下乱跑的思绪，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认真建议：“他们之前都做过全身体检，没有检查出体内有异物，不过你可以用你的办法在他们身上探查一下。”
但是剖的话……
凌越觉得解雨辰的建议很好，“忙完了再找时间。”
郑助理和村田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两人这才正式走向圣教的区域。
地下室的布局结构是两个小区域靠近入口，左右对称。
中间有一条比较狭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走廊，站在外面时只能通过走廊看到宗教区域很小的一部分。
只因墙上巨大的圣教图腾，才能让两人一眼就判定出里面深处的那片区域的作用。
现在真正走了进去，入目的第一样物品，却是横贯着摆放在中间长桌上的一根圆柱木料。
“他真的把这根房梁木料拆下来了！”解雨辰还没忘记村田说过，他的家族先辈想要把木料从房梁上拆下来，曾经死过很多人。
在解雨辰眼里这是一根黑褐色的房梁木料，在凌越眼里，却是缠绕着浓郁的黑色蟒蛇似的雾气。
难怪上面做祭祀法坛的房间那么干净。
原来这些黑色雾气都汇聚到了地下室里这根木料上。
似是察觉到解雨辰的气息，原本安静蛰伏的黑色雾气忽然躁动起来，它像蛇一样探出了“脑袋”，试探着缓缓地朝解雨辰的方向延伸过来。
凌越伸手拉住想要靠近查看木料的解雨辰。
虽觉奇怪，解雨辰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又在凌越拉着他的手臂，带着他倒退着缓缓退开的时候，跟上她的节奏。
一直到凌越停下，解雨辰才看了看长桌上的木料，又回头看凌越，声音不自觉放低：“什么情况？”
凌越也跟着放低了声音，说的却是：“解老板，要不回去后你也找个医生给你剖一下吧，那个东西真的很喜欢你。”
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村田一族想找的人，就是你。”
村田家族想要找气味更吸引宅邸里那个东西的人，凌越觉得解雨辰就很符合这个需求。
解雨辰语气沉沉，特别认真：“谢谢它的喜欢，不过我不喜欢它。”
这番话让凌越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见他脸上一本正经，一时憋不住笑了一声：“好吧，那就麻烦解老板在这里等我一下。”
目前看来，解雨辰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包子老板还是离狗远一点吧。
“你去那边照看郑助理他们，我很快回来。”凌越的计划就是查看一下这个圣教有关的资料。
就初衷而言，她还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
悄悄的过去，打架的不要。
解雨辰犹豫了一下，见凌越神态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也就暂且放下那点担忧，“好，不过我就在走廊上看着你，有情况立刻撤。”
见凌越并不如何重视的样子，解雨辰沉思了两秒，默默补充了一句：“否则赔偿账单就要你自己去签。”
据他所知，凌越的钱基本上都在圣彼得堡那边为了找齐秋，几天时间全洒出去了。
解雨辰不信无邪和张麒麟那点钱够她这一顿霍霍。
思及此，解雨辰不由再度一秒跑神，暗道幸亏凌越不是真的靠混这条道挣钱养活自己。
否则别说挣钱了，早该把自己都赔出去了。
又想若真有那一天，其实他……
忽听此言，猛地想到自己兜里空空如也的现状，凌越眯了眯眼，看着长桌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对解雨辰比了个“oK”的手势。
姿势很潇洒，步伐很从容，心态很从心。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凌越确实没有草率的做什么大动作，连带着对长桌上的木料都是绕弯通过。
解雨辰略微放了心，看着她的背影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钻进走廊。
准备去看看郑助理和村田的情况，再过来盯着凌越。
这个安排前后实践完毕的预计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
所以解雨辰其实还是比较放心的。
凌越总不能在五分钟内就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况且对于凌越在地下环境中非常擅长失踪这件事，解雨辰也一直只是听说。
在他的直观感受和认知里，凌越还是那个强大、靠谱且全能，除了衣品不行，其他样样精通的形象。
按照凌越的初步计划，她当然可以继续在解雨辰面前保持这样的形象。
但意外总是这样，在你下定决心要严格遵照计划行事的时候，冷不丁就以一种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奇妙方式降临到你身上。
凌越也无法避免这种神奇的定律。
地下室里划分给圣教的区域面积基本上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三分之二，除了摆放那根木料的长桌，另外墙脚下还毫无章法地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
凌越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
发现其中不仅有各种资料，书页，纸张，木料，甚至还有废弃的塑料瓶，玻璃试管，来历不明的衣服布料，以及随机出现的丢弃发霉腐烂的食物残余。
偶尔还有几条腐烂得只剩白骨的大小各异的鱼夹杂在其中。
这些东西就堆放在左右三面墙脚下，就连刻绘着代表圣教的图腾的那面墙下面也没例外。
作为尤里进行某些宗教研究和实验活动的这片区域，简直就像一个垃圾围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想要召唤的是一位口味独特，喜欢腥臭味的古神。
虽说占据了大部分地下室，但地下室本身就只约莫一百来个平方，所以这里面并不算大。
加上摆放的东西都没有太高的，视野算得上一目了然。
因为有灯光照明，凌越能看清摆在面上的所有东西。
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有很多很不明污渍，墙壁略下面一点的位置，凌越倒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稀稀疏疏喷溅式的黑褐色应该是血渍。
只不知是人的血，还是动物的血。
这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
过分简单。
左右两面墙都是空的，正对着走廊方向的墙壁上绘制着巨大的圣教图腾。
也就是尤里和村田纹在锁骨下方胸口上的那种纹身，同样也是解雨辰从那口古怪的明朝古棺里剖开鱼腹取出的那枚徽章样式。
——似鱼非鱼，似蛇非蛇的奇怪生物盘绕着。
之前纹身和徽章都比较小，现在整个图腾被放大到墙上，凌越就看到了更多细节。
原来这条奇怪生物并不是自行盘绕在原地，而是盘绕着一个青铜像。
对于凌越来说，青铜像也并不陌生，正是曾多次看到的被无邪在笔记上记作“棒槌神”的东西。
只是因为这条生物躯体比较长，盘绕的圈数多了，图腾缩小一些，就不容易看见棒槌神的存在。
凌越心中暗道，又是它。
看来这个棒槌神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凌越想着待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让解雨辰拍一下这个完整的放大版图腾。
就暂时不再去理会它。
而是把目光投向别处。
除了墙上的图腾，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一个造型奇特的供桌。
然而供桌上摆放的却不是供品，而是一大堆玻璃试管。
大部分玻璃试管都是空的，只有少部分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液体，颜色奇奇怪怪，五花八门。
除此之外，整个区域里，可能记录着与圣教有关内容的，只有长桌上随意散落丢放的几本手写笔记本。
在查看过其他地方，确定垃圾堆没有任何收获后，凌越自然会想要走过去，拿到长桌上的那几本有可能是尤里研究时记录下的笔记本。
长桌距离凌越只有三四米的距离。
长桌上摆放着的木料在解雨辰退走后，上面的黑色雾气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只需要小心一点，关注着黑色雾气的动向，然后花费不超过三秒钟的时间飞掠过去，将笔记本拿到手，再离开撤退。
看起来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然而就在凌越有所动作的瞬间，眼前骤然腾起一片黑色迷雾，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空间。
凌越心知不好，再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