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不够用，凌越有意收束自己的思维。
只靠直觉捕捉关键点。
黑瞎子说的话里，有两个点让凌越关注。
一是祭祀仪轨要在最后一刻打断。
二是激怒神明。
至于黑瞎子表示不知道黄泉碧玉珠，也就是从楚昭王棺椁里得到的那颗绿珠子为什么用来开启阵眼后，会蹦出来一只碧玉虫。
凌越耳朵听了，脑子没听。
转眸间扫过已经塌陷得只剩中心处一口石棺的阵盘，凌越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为什么会把从始至终都处于阵中心的石棺忽略了？
还不等凌越继续深想，或许是因为血液的结痂和干涸，其中蕴含的震慑力有所衰减。
先前还躲在十米开外的碧玉虫忽然从以一个刁钻的自下而上的角度试图偷袭他们。
凌越本就迟钝的思绪瞬间被打断，重新转回了“激怒神明”这件事上。
张麒麟曾说，如果处理不好，会引来门里的东西。
即便思维有所阻塞，凌越的行事风格还是没有变。
——当看不清局势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水搅浑。
不管影响她意识和思维的是什么存在，不管阵盘和黑瞎子的生死有什么关联，也不管它们究竟是对立的还是同一种存在。
只要有变化，就有概率找到突破口。
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凌越已经一掌推开黑瞎子，墨竹在指尖一转，旋开一个迅速增大的圆弧，手腕一震，一招游蛇出信。
化作长棍的墨竹已是平平一刺，似慢实快地朝碧玉虫点了过去！
碧玉虫整只虫子也才小指甲盖那般大小，身形小巧灵活，还有一身触之即燃的古怪能力。
几个闪躲都被凌越一棍破之，转瞬间墨黑色的长棍却是突兀地燃起了幽绿的火焰。
凌越也不慌张，左手蓄力一震，掌心结痂的伤口便迸出温热的血来。
她反棍一挽，左手在墨竹上一握，一拉，幽绿的火焰便消失无踪。
沾染了鲜血的墨竹更是让碧玉虫避之唯恐不及，调头转身就想故技重施，溜之大吉。
可惜这次凌越铁了心要弄死它，引出青铜门里的存在，如何肯放它走？
周身怪火没了用处，周围也没了黑雾遮掩，加之它本身就是绿油油的好似一只放大版萤火虫。
落在凌越眼中，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集火点。
说来话长，行来却是几个眨眼间。
黑瞎子就被推开再站稳的功夫，回头抬眸看去，就看见凌越已经把那只前不久还追着他烧的小虫一棍子拍死在了岩壁上。
一股诡异的死寂蔓延开来。
下一秒，凌越脑海中传来一阵尖锐得让她出现意识断层的嘶鸣声，伴随着山石崩裂的嗡鸣声，地动山摇间她身形晃了晃，一时连手里的墨竹都抓握不住。
在碧玉虫死掉的时候，黑瞎子感受到了什么。
第一时间抢先来到凌越身边，一手接住了凌越，脚下一勾，连带着把墨竹也踢了起来，抓在手上，别在自己腰后。
毫不犹豫地抱着她就往石棺的方向跑。
脚下的石头开始撕裂，自深不见底的地下裂缝中，钻出一股股腥臭灼热的带着硫磺气息的凌烈巨风。
头顶和四周的墙体也在裂开，有的在坍塌，有的在撕裂，有的在拱起，迸溅得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
整个空腔。
不，应该是整个空腔所依托的一切，都在崩裂坍塌！
有什么东西从岩石中活了过来！
地面开裂塌陷的速度太快了，还要躲开头顶坠如雨下的碎头。
黑瞎子一手搂着凌越，脚下不断踩空，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单臂挂在了断裂的地面边沿，及时翻身爬了上去，才有机会继续跑路。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看着距离他们并不算远的石棺，此时此刻却好似离他们有十万八千米那么远！
每前进一米，都要与无数危险擦肩而过！
脚下传来无处着力的失重感，黑瞎子心知不妙，想要将凌越抛上去，却又恰好被滚落的巨石所阻挡。
不想让她被落石所伤，就只能翻转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护在身下。
背后传来一阵巨力的捶打。
黑瞎子其实已经感受不到太清晰的痛感，只是感受着身体被这一撞，加快了下坠的速度。
当人从高处坠落，全然失去了着力点时，是非常能够感受到人类生来渺小脆弱的无力感的。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
也以为当生命走向尽头时，自己该是坦然从容的。
他甚至还可以对命运竖起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用以展现自己的桀骜不羁。
然而……
不甘心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他的小阿越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
黑瞎子第一次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早知道……
“唔——”黑瞎子感受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去看，正好对上凌越瞳孔从翠金环褐的瞳色，一点点变成翠绿全瞳的瞳色。
像猫儿在光线变换下的瞳孔收缩。
脑子被那道嘶鸣声崩得间歇性宕机了十几秒钟，再恢复意识，凌越就感觉脑子一阵清明。
当然，不容忽略的还有她正被黑瞎子抱着，做空中自由落体运动。
脑子不再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占据，另一种压抑已久的渴望又汹涌而来。
凌越只感觉自己现在饿得能生吞一条龙，鼻息间是充满鲜活生命力的血肉之气，她一时没忍住，张嘴就狠狠咬了上去。
好在黑瞎子的气息她还是很熟悉的。
知道这人不能吃，她咬得很克制。
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凌越感觉自己更饿了。
被饥饿折磨到极致的野兽，对猎物气息的捕捉能力，也将成倍增长。
凌越闻到了她渴望已久的猎物的气息。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瞳孔中，翠绿的颜色一点点消失，很快就只剩一片璀璨的金色。
与此同时，黑瞎子感受到怀里的人的气息变得非常陌生。
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体。
凌越金色的瞳孔在迅速坠落中锁定了不远处一个缓缓向上盘旋蠕动着的巨大的“黑色岩壁”，她太饿了。
舔了下嘴角沾染的鲜血，凌越反手将阻碍她动作的人一掌拍开。
在人倒摔出去的同时，她将对方后腰尚未收短的墨竹抽出，反手甩飞出去。
长棍墨竹后发先至，率先一步稳稳扎进一面相对光滑的略带微小弧度的墙壁上。
等到黑瞎子眼疾手快抓住墨竹，翻身坐了上去，再转身去寻凌越，只看见她扑向了一面缓缓移动的“墙壁”。
定睛看了一会儿，黑瞎子才骇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墙壁！
而是一面长着黑色鳞甲的不知是蛇还是龙的庞大身躯！
单只看到一部分，就如此巨大，难以想象它的完整躯体究竟能庞大到何种程度！
抬手摸了下自己脖颈上深且完整的牙齿印，黑瞎子皱眉，暗忖凌越到底怎么了。
之前她就说饿了。
刚才咬完他，也曾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声“饿死了”。
现在又头也不回的迫不及待地往那样庞然大物身上扑……
想到一种可能，黑瞎子咬咬牙，稍微缓了口气，就翻身攀在了岩壁上。
这面岩壁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其他地方的石头岩层都在崩裂，这里却不动如山。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墨竹拔出来。
又没办法像凌越那样将它收短，黑瞎子只能又费劲巴拉驮着墨竹，转换着角度慢慢往上爬。
爬了十来分钟，远处有一面岩壁似是被什么巨力拍打，摧枯拉朽间，一阵新鲜的风就这么吹了进来。
黑瞎子怀疑是那正面岩壁都被打穿了，和外界直接联通了。
可惜他所在的位置刚好看不见那边的变化。
担心是凌越做了什么，黑瞎子放弃了往上面爬的想法，螃蟹似的横着爬了一大圈。
发现自己所在的岩壁是一根圆形石柱的同时，他也终于看到了外面的……
曳光弹？
还真被打穿了！
黑瞎子想了想，还是继续往上爬。
他得去看看凌越到底什么情况。
别人是饿得眼睛都绿了，她怎么还真就饿得眼睛都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