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很丰盛。
阮小玉拿出了看家本领,排骨炖得软烂,鸡肉炒得喷香,还特意炒了几个时令小菜。
可惜她今天过于激动,盐量有些没掌握好,菜都有些咸了。
但这丝毫不影响万雁鸣的“捧场”。
他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赞不绝口:
“婶儿,这排骨绝了!比我爸在广州带我去的高级馆子炖得还香!”
他甚至主动陪着林成静喝起了冰镇啤酒。
“大雁,你不能喝酒,”
石榴立刻皱眉提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还开车呢!”
“没事没事,就一杯,解解乏。”
万雁鸣笑着摆摆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要是喝多了,岂不是有理由名正言顺地住下了?
“不行!”
石榴直接伸手拿走了他面前的啤酒瓶,动作干脆利落,
“你忘了上个月喝醉进医院的事了?一杯够了。”
她的眼神带着点嗔怪,更多的是不容反驳的坚持。
万雁鸣瞬间蔫了,眼巴巴地看着酒瓶被石榴没收,却不敢反抗,只得可怜兮兮地扒拉米饭。
林成静见状,也讪讪地放下了还想倒第二杯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傻笑起来,那笑容里竟带着点奇异的满足感——被石榴这样管着,感觉……还不赖。
酒足饭饱(主要是饭饱),万雁鸣和林家父母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他彻底放松下来,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在堂屋里东张西望。
“对了,石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西屋的门帘上,
“你住哪个屋?”
“西屋。”
石榴朝西边的小屋抬了抬下巴。
“我去参观参观!”
万雁鸣兴致勃勃地就要往里走。
“有什么好参观的,”
石榴想拦,“乱糟糟的,还没收拾……”
“哎呀,看看怕啥了!”
林成静已经彻底被这位“准女婿”征服,话里话外都透着偏袒,
“孩子,进去看吧!累了就在床上歪会儿,大热天的,中午歇个晌多舒服!”
他俨然已经把万雁鸣当成了自家孩子。
万雁鸣冲林成静咧嘴一笑,带着点得逞的小得意,掀开门帘就钻了进去。
石榴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西屋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异常整洁。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万雁鸣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床头柜上的景象吸引——碎裂的水晶球里那对依偎的小情侣,被石榴用一个干净的圆形玻璃杯小心地罩了起来,像一件精心保存的微型艺术品,静静地沐浴在光影里,无声诉说着主人的珍视。
“对了,”
万雁鸣走过去,指尖轻轻点了点冰凉的玻璃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歉疚,
“我还说再给你买个新的水晶球呢,逛了好几次商场,都没找到特别合心意的,感觉……哪个都比不上这个。”
“不用再买了,”
石榴也走过来,和他并肩站着,目光落在那对永恒依偎的小人上,
“你看,这不也算一个特别的‘水晶球’么?独一无二,还带点……伤痕美学。”
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也是,”
万雁鸣侧头看着她,眼神明亮,
“独一无二的水晶球,配独一无二的石榴。”
两人相视一笑,午后的阳光仿佛都暖了几分。
万雁鸣的视线又扫到了床头柜上那个老旧录音机,旁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磁带盒。
喜欢音乐的他眼睛一亮,立刻蹲下去翻看起来。
“哇塞!没想到你这儿藏着这么多宝贝磁带呢!有些还是绝版货,我都没有!”
他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兴奋地拿起一盘盘磁带仔细端详。
“这主要是我三姐收集的,”石榴解释道,“我就跟着听听。”
“那我能听听吗?”
万雁鸣拿起一盘磁带,爱不释手,
“这录音机还能用吧?”
“还行,就是皮带可能老化了,放音有点慢,还有点刺啦声。”
石榴说着,帮他接上电源。
万雁鸣小心地打开卡仓,放入那盘他选中的磁带,郑重其事地按下了播放键。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带着岁月杂音的歌声缓缓流淌出来,转速似乎略慢,歌声有些低沉失真,背景里还夹杂着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旧时光在低语。
这略显粗糙的音质,反而给这间安静的小屋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怀旧与安宁。
万雁鸣浮躁了一中午的心绪,也随着这熟悉的旋律,慢慢沉淀了下来。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正午骄阳晒得白花花的院子,刺目的光线让人微微眯起眼。
沉默在歌声中蔓延,只有那沙哑而深情的吟唱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
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滚滚红尘,歌声入耳,石榴的心湖却并不平静,反而掀起了更深的波澜。
万雁鸣离得这么近,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清晰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那句压在心底的话几乎要冲破喉咙——裴嘉楠也考上了中山大学。
她的舌尖微微动了动,话在唇齿间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摁了回去。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秘密也一同咽下。
万雁鸣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是巧合?还是……
他会像自己一样,无法控制地揣测裴嘉楠的动机?
她之前确实不知道裴嘉楠报了哪里。
他那么聪明,那么有主见,目标明确得像指南针。
他选择中山大学,选择那条漫长而艰苦的八年制医学之路,一定是因为那里有他毕生追求的理想和抱负吧?
肯定是的……一定与自己无关。
她现在也只是从母亲那里听了一耳朵,何必自作多情,又何必……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投下这颗注定会掀起惊涛骇浪的石子?
石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万雁鸣专注听歌的侧脸上移开,将那沉甸甸的、带着刺的秘密更深地压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
窗外,知了在烈日下不知疲倦地嘶鸣,单调而聒噪。
录音机里的老歌还在不紧不慢、带着杂音地唱着,仿佛要唱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