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被惦记的小丫头正在穿新裤子。
“姗姗姨姨,芽芽有很多很多裤裤,”她想不明白,家里好多好多为什么还要买。
彭姗姗清清嗓子说,“昨晚那条有点破了,给芽芽买新的,芽芽有很多也没关系。”
彭姗姗带她来的是洋货行的铺子,芽芽也来过,那里挂着的小健美裤裤脚一圈白色小蕾丝,穿着跳舞特别合适,在国外时候那些孩子都穿这个。
选了一条给芽芽,准备去付钱时许向阳已经付过了。
彭姗姗说:“讲好了我给芽芽买的。”
许向阳笑笑,“是我昨晚讲太多话你才心不在焉把她裤子扯坏,该我买。”
不想提昨晚出糗的事,彭姗姗只好不吭声了。
三人出了洋货行,一左一右牵着芽芽。
没说去哪里,四处乱逛。
走过一条小路,看到有炸萝卜墩和卖烧饼的。
“舅舅,那个是什么味道呐?”芽芽指着萝卜墩,乌溜溜的眼睛转转故意这么问。
许向阳当不知,“不晓得啊,舅舅也没吃过。”
说着还继续往前走。
眼看要走过萝卜墩的摊子,芽芽小手一揣蹲下来,“走不动了,芽芽没力气走路。”
小家伙奶声奶气,肉嘟嘟的一团。
彭姗姗见不得小丫头被许向阳欺负,瞪了他一眼,“乖芽芽,那咱们吃个萝卜墩就有力气了,好不好?”
“好呀!”芽芽顿时仰起小脸。
许向阳往回走两步,好笑说:“你什么都宠她,回头思思找你麻烦了。”
话这么说,还是弯腰抱起了芽芽。
芽芽搂着他脖子,“舅舅,不告诉妈妈。”
“好啊,那我有什么好处。”
“芽芽给你找姗姗姨姨当舅妈。”
彭姗姗:“……”
男人抿唇笑起来,无可奈何说:“这个好处舅舅拒绝不了。”
“许向阳,你别跟芽芽乱说。”
“不是我乱说,芽芽懂事着呢,”说完抱着到摊子前,“要三个萝卜墩。”
芽芽伸出三个小手指晃晃,“婆婆,三个哦。”
炸萝卜墩的大娘眉开眼笑说,“好嘞,乖囡囡等等哩。”
萝卜墩就是萝卜切丝放在薄面浆里,调点盐味、五香粉,用打的那圆墩子的铁勺放油锅里一炸,酥酥软软,油香油香的。
锅里在炸,芽芽就眼巴巴看着,“舅舅,舅舅,泡泡。”
萝卜墩下油锅,冒出大量泡泡,芽芽激动得不行。
许向阳抬手点她鼻尖,“馋猫。”
彭姗姗拿着小包温和站在一旁,她目光不自觉落在许向阳脸上,她其实没太多观察过许向阳,以前觉得他少年朝气,脾气臭臭的,这次回来才觉得他其实是心细的人,不难怪思思说二哥其实很好。
他头发长长了,以前就平头干净利落,现在碎发微长,看起来更多了成熟理智的气质。
她想的出神,手臂被拉了一下,许向阳说:“站过来点,哪里溅油。”
“哦。”
彭姗姗站到他旁边。
大娘炸着萝卜墩,眼睛两人身上来回,笑嘻嘻说,“看不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姑娘这身段长真灵,小伙子好福气啊。”
“不,不是啊大娘,你误会了……”彭姗姗忙说。
大娘“诶”了声?
芽芽乖乖说:“不是哦婆婆,这是我舅舅,这是我舅妈~”
许向阳笑道:“乖宝。”
再解释一遍好像很刻意,彭姗姗放弃了挣扎。
芽芽冲她伸手,“舅妈抱抱。”
“……”她伸手接了过来。
许向阳正好付钱,大娘还安慰说,“那没事,小俩口年轻,迟早就有孩子了。”
彭姗姗抱着芽芽就走。
小丫头张手:“萝,萝卜墩。”
“舅舅等会儿就拿来了,”她得赶紧逃,不晓得大娘还能说出啥来。
没一会,许向阳笑着追了上来。
“慢点走,吃吧。”
萝卜墩包在油纸里,打开香味扑鼻,许向阳说:“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上面沾了辣椒酱,大娘自己磨的很香。
芽芽摇头晃脑,“不吃辣辣,舌头痛。”
“没问你。”
“哦~好吧~”
彭姗姗说:“吃辣的。”
许向阳把辣的递给她,单手把芽芽接了过去,“哝,不辣的给你。”
“舅舅好。”
“给你吃的就好了?”
芽芽点头,小嘴巴迫不及待咬着吃。
“慢点,烫嘴巴。”
三人走走逛逛,中午找了个饭店吃的饭。
……
来广州前,许思大致了解过。
什么沙河的批发市场规模大,高第街的话个体户比较多,但样式新潮质量也不错。
她打算都去看看,其实这事也不用她亲自来,就是以前做设计时了解过,她好奇来看看,正好厂里也要一些新的面料,也许能找到。
还有就是,上趟从广州来的货有点问题。
早上起来,闫峥出去了一趟,不晓得从哪里弄了辆车,反正他战友人脉天南海北也不奇怪。
两人先去了高第街。
人头攒动,站在入口真是……
比华亭路的规模不晓得大了多少,毕竟这里除了本地购买的人,还有许多是各地来采买拿货的。
进了里头,许思倒还好,有自家男人在身边她看得悠闲。
买不买其次,主要看看现在新潮的样式。
看完之后觉得华新的还是保守了,毕竟这时候人们压抑的审美刚被释放,什么都敢穿。
路过一家店铺面比旁边的都大,老板娘烫着大卷发,红嘴唇,穿着红波点的连身裙,叉腰站在门口。
“诶诶诶,今天拿的货还不赶紧给我挂起来啊,少给我磨洋工,工钱不要了啊?”
店里伙计赶紧去挂衣服。
老板娘一转头看到在店前看衣服的许思和她身旁的男人。
上下一打量,心头有数。
不差钱的主。
“哟,姑娘长得水灵哟,看看啥喜欢的给你打折。”
“还能打折呀,”许思笑盈盈说。
“那能,我看你合眼缘就给你打折,”说完又看她身边的闫峥,男人身高腿长、腰杆笔直,那张脸更是没话说。
“男装也打折。”
许思好笑,“成,我想多拿点,老板娘带我看看。”
“行啊,你是拿货的呀,还以为是来买自个儿穿的。”
“拿货。”
“哪里人啊?”
“沪市的。”
“难怪哟,看着真嗲,是这样讲伐?”
“是。”
两人随口聊着天,闫峥站在门头等,许思跟着在店里看,一口气选了三十多个款式,又跟老板核对了尺码、件数。
那老板娘也是实在,“我能在这做大,就是因为不搞乌烟瘴气那套,你尽管拿我给你最低价,保准拿回去翻一番卖都是便宜的,到时候你随便比价保准比别处都便宜,质量好、版型好,你眼光也是特别,别人不敢买的款式都挑了。”
许思说:“谢谢,这些衣服确实不错,咱们不做一次性生意,要当真卖的好,以后只会拿更多。”
“那感情好,这笔我不赚你钱都成。”
两人说得投缘,许思顺口问了嘴,“沙河批发市场那边,有必要去吗,听说那边便宜。”
老板娘抿了抿唇,压低嗓音,“不是我说,姑娘你这条件肯定不差钱的没必要往那边去,那边以前还好,现在出了一伙乱弄的人,低价收来差料,那些衣服都不晓得谁穿过的用过的,脏就算了,要有点传染病会出大问题的。”
许思皱眉,“这样他们还敢卖?”
“当然敢,有钱赚就有人敢,倒一倒大笔钞票进账。”
“这边没人管吗,料子哪来的啊?”
“海上运来的,具体哪里不晓得,”老板娘说到这有点奇怪了,“你咋这么感兴趣?”
许思笑道:“问问清楚嘛,免得什么都不晓得着了道。”
老板娘觉得也有道理,提醒她不要去那边省的被坑。
两人结算好钱,签了收据。
许思给了老板娘一个地址,她手头那艘货船来往,在广州有一个仓库,这些年家具用的红木啊,或是华新需要的布料都会放那仓库里,等货船上沪市就运过去。
许思在上次的布料里发现了些差料。
现在听了这番话,估摸就是有底下手脚不干净的人弄了沙河批发市场的料子。
得处理。
从高第街离开,闫峥说这事要查,但先去吃个饭有朋友一起。
说得朋友是早年闫峥的一个战友,受了伤退下来,好在他家里家境殷实,这两年也是做起了生意。
晓得闫峥过来,好说歹说都要一起吃顿饭。
吃饭约在一家小私房菜,不是熟悉这地段的人根本找不到。
闫峥的战友比他还大两岁,穿一身西装笑容满面的,是很面善热情的样子。
“早就听说你结婚的事了,今天总算见着弟妹,”男人伸手自我介绍,“我叫邹楠。”
“楠哥好,我叫许思。”
俩人打了招呼,邹楠说:“坐坐坐,这家私房菜有年头,味道老好,烧鹅是一绝你们一定要尝尝。”
闫峥难得面容带笑,“那不然呢,来就是吃你的。”
“吃,敞开了吃,反正以前我没少抢你包子吃,”邹楠乐呵呵坐下,跟许思讲,“弟妹是不晓得,闫峥到军区那会儿,人最小,脾气最硬,刚进来就敢跟老队长抬杠,我们全班人为了教训他可好一阵欺负。”
“呵,谁欺负谁啊,”闫峥嗤笑。
当年也是谁都不服,什么都看不惯的性子,军队里的传统,新兵蛋子要‘长教训’,特别是他这种独来独往的刺头。
其中邹楠就天天抢他吃的。
“我合理怀疑你就是当年吃不饱不敢说,故意抢我的。”
邹楠大方承认,“对对对,那咋了,现在这不是让你敞开了吃。”
说着,招呼老板娘来点菜。
“烧鹅烧鸭拼盘,再要个红烧乳鸽,清蒸石斑鱼,这几道必吃,其他的你们点,来来来,弟妹点。”
菜单推给许思,许思大大方方接过来,玩笑说:“邹楠哥,那我可不客气了。”
“甭客气,客气啥。”
许思抿唇笑,看了看菜单,做得很精致。
“要一份鱼片粥,豆豉蒸排骨,再炒个菜心,要个冬瓜盅,谢谢。”
说不客气是真不客气,许思可瞧出来邹楠身上那身衣服,洋牌子不便宜,晓得他消费能力。
邹楠更是不介意,反倒觉得许思这样大大方方的特别好,最怕就是说话脸红不吭声的,不晓得咋相处。
“弟妹行家啊,会点。”
许思笑:“楠哥带的地方肯定味道好,我怕我跟闫峥在外头自己吃,还吃不到地道的呢。”
邹楠被夸得眉开眼笑,频频看向闫峥,“你小子有福气,娶得这么好媳妇。”
菜很快上来,果然味道没得说。
鱼片粥爽口鲜美,烧鹅烧鸭不用说,味道老好,许思最喜欢的是冬瓜盅,汽清色白,冬瓜肉鲜嫩柔软好看又好吃。
里头料可丰富,瑶柱、蟹肉、鸭肉、瘦猪肉粒、虾仁、莲子、鲜菇等八宝食材,许思没忍住喝了两小碗才放下汤勺。
离开时,邹楠又给她们送了自家售卖的海鲜干货,都是好东西。
开车回到宾馆附近,隔街有一家歌舞厅,外头霓虹闪烁,里头歌声传出。
靡靡之音,让人向往。
许思来了兴致,沪市这些年也有,不过都在什么街头巷尾的角落里,没这样大胆开放。
她趴在车窗上,“闫峥,我们去听歌吧。”
闫峥侧头看眼,瞧见她眼中映出的霓虹灯光和兴致勃勃的神情。
“行,听一会儿。”
找地方停好车子,两人下了车往那歌舞厅去。
一进来,歌声更清楚了,一个女人在唱粤语歌,歌声婉转抒情,台下如痴如醉。
许思和闫峥坐到位置上,他们位置稍微有点偏,但没人介意。
点了一支红酒,服务生高兴地去给两人上,还送了两碟子麻辣花生和鱿鱼丝,味道不错。
台上在唱:“如雾起,暗暗盖掩身边的你……每次我望着你……”
粤语歌的独特味道,爱情朦胧,似在雾中、风中、雨中,又在最后直击人心。
许思靠在闫峥肩上,眯着眼睛听,再尝一口高脚杯里的酒。
突然生出些今夕何夕的错觉。
很像在很久远的以后,她和朋友坐在酒吧里,听一首歌。
然而鼻端男人熟悉的味道却在提醒她,这是八五年。
许思侧头看,对上闫峥深邃的眼。
男人似一直在看她,瞧她红润的唇勾着笑,有些疑惑,“笑什么?”
许思摇头,暗光之下连闫峥那张冷厉的脸都多了几分柔和情深,“没笑什么,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
闫峥抬手将人往身边揽得更近,低头说:“以后想过我们就过。”
“嗯,好啊~”
许思抬起小脸,往他下巴上亲了亲。
男人顺势低下来,吮住她柔软的唇,品尝到馥郁的葡萄酒香。
昏暗的光,微醺的男人女人。
一个个座位里多得是接吻拥抱的男女。
没人注意他们,倒也有别样滋味。
……
两人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就听了三四首歌,红酒还剩半瓶,许思拎着就走了。
身上点了火,多一秒坐不住。
好在宾馆就在隔壁街,三五分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