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指,将那道酱烧羊肋稳稳放在他面前。
那香味仿佛也一同落在了他呼吸里,无法驱散。
他心跳忽然猛地加快了。
咚。
咚。
是心跳声。
他愣住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筷子。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香了?
他记得她从前身上只是一种干净的味道。
可现在不同了,像是整个春天都被她带在身上。
谢惊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移开眼,强迫自己去看别处。
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他不懂。
只有在战场冲锋时,百步箭矢逼近眉睫时,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现在,只是她靠近他一点。
他的心跳便控制不住地乱了阵脚。
她不理我罢了,可她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
南南布完菜,只低头福了个身,便退回了案后。
神情仍旧恭顺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的指尖,却微微发颤。
因为她其实,也听到了。
那一瞬间,谢惊春心跳的声音,仿佛近在耳侧。
谢惊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盘羊肋排。
良久,才垂下眼眸,他取了一块最边角的,咬下一口,却只觉得满嘴木然。
就在这时,秦九微的声音响起,“味道可还喜欢吗?还是之前的做法。你之前有一次,一连吃了三碗饭,只为了这道菜。”
谢惊春蓦地回神,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味道?
他什么都没吃出来。
刚才那一口,他连自己咀嚼了几下都记不清,只记得那股香气了。
他喉头微动,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带笑的弧度。
“好吃。”他轻声道,“还是那个味儿。”
秦九微看着他的神情,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但是只当他是太累了。
在外征战两年,回到家不适应,也是有的。
“喜欢那就多吃些。”她缓缓地说道。
谢惊春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饭。
谢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一袭玄青宽袖长衫,鬓发整齐地束着,眉目清俊如画,眼中却透着比同龄人更加沉静的神色。
门前值夜的侍从见他,立刻行礼通报。
“景少爷。”
主院中,谢惊春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顿时染上一丝笑意。
“总算是见到你了。”
“在宫里拖得久了些。”谢景走上前,将披风解下,递给侍从。
“听说你今天回府,我本想回去,但皇上硬是拉着我把两道奏章讲完才放人。”
谢惊春听完眉头微动,“皇上今年不过九岁,竟然已经如常好学了。”
“皇上确实极用功。”谢景淡声道。
继而,他又出声,“西南叛军虽退,但余部尚未肃清。听说你带的是第五营?”
“嗯,第五营加上两百羽林,行了半月山路,才封住他们退路。”
谢惊春眼神凌厉,“人虽拿住了,但后续要审的东西不少。”
一旁的谢砚礼倚坐在榻侧,闻言点头道:“叛军背后牵连广,查得仔细些才是,别叫人钻了空子。”
“这事我与刑部也交接过了,”谢景轻轻转着茶盏,“审讯之后,另有人接手,但关节处要避嫌,你最好避上一避。”
谢惊春颔首,“我明白。”
南南见他们几人聊得兴起,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小荷,低声道:“小荷姐姐,我出去泡些新茶,刚才这壶略凉了。”
小荷点点头,南南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主院。
谢惊春听到她的声音,动作极细微地侧了一下眸。
小厨房。
南南将茶叶洗净后放入温壶,添好新水,覆上壶盖。
炉中炭火跳动,热气缓缓升腾,还要再等些时候。
她走到窗边,眼角一扫。
只见墙角处,几株芍药已经悄然抽枝吐蕊,粉白交映,长得极好。
南南放下帘子,理了理袖口,推门而出。
夜风扑面,带着花叶的清香。
她步子不紧不慢,裙摆在石阶上无声擦过。
走到芍药前,她俯身细看。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刹那,一只手忽然从侧后伸来,扣住她的手臂。
她猝不及防。
想转身,却已被人地拉向回廊的暗影处。
身子一晃,整个人被逼退至墙角,背脊贴上冰冷石面。
耳边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南南抬眼,灯火照不进这角落,但她只一瞬,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谢惊春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像雪夜里骤然扑上来的野兽,身上带着风,带着刃气,也带着烧灼过后草原灰烬的温度。
她怔怔地抬头,“春……春少爷?”
谢惊春轻笑一声。
“终于舍得理我了?”
声音中带着些许冷意。
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墙角与自己之间。
“你为什么躲我?”
谢惊春忍了一天,最后还是没压抑住,直接问出了声。
南南眼睫微颤,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为什么不说话?”
谢惊春嗓音低沉,眼神像是风暴压境般死死锁住她。
他说这句话时,身形微倾,几乎将她整个人罩入自己阴影之下。
“你到现在还是一句话不肯给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这么避我,躲我?”
南南心跳如擂,抬起双手去撑住他的胸膛。
“春少爷……你别靠我这么近。”
她的手撑在他胸前,眼神里夹着慌乱与挣扎。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已经加冠,我也已经及笄了。”
她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颤意,像雨中芭蕉叶上的一滴水珠,轻轻一撞便碎。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会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谢惊春眉头一皱,语气下意识地冷了几分。
他是真的不明白。
南南抿了抿唇,她垂下眼,声音比方才更轻了一些。
“去年,那时候你还没从西南回来。”
“那时候,府里来了好几位夫人,都是上门来跟你说亲的,还问你有没有通房。”
“有的嬷嬷知道我们两个人走的近,就打趣说,说不定我将来会被抬做你的通房。”
她说到这儿,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我不想当通房。”
她抬头望着他,眼里带着些倔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