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映照着三方对峙的身影，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勾勒得异常清晰。
灰衣人知道自己今日逃不掉，所以眼中的惊骇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被一种惯有的漠然所取代。
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沙哑，带着刻意营造的困惑与无辜：“二位深夜闯入在下的房间，所为何事？”
乔念静静地立于月光中，素白的衣裙仿佛不染尘埃。
听到对方的话，她向前迈了半步，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颤动，“尹鬼，在何处？”
“尹鬼？”灰衣人冷声一笑，“我可不认识什么尹鬼，二位，寻错人了吧？”
“寻错人？”乔念缓缓开口，声音格外清冷，“阁下步态独特，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尹鬼。”
灰衣人眼皮微跳，但依旧强自镇定，干笑一声：“步态相似有何奇怪？姑娘岂能凭此断定？”
“是。”乔念格外笃定，“仅凭步态，因为只有如尹鬼这般，自幼全身骨骼被强行拆卸组合，身不如死如数次的人，才会有这般步态。”
灰衣人沉默了一下，藏在薄被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乔念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所以，你不单单认识尹鬼，还与他关系匪浅。师兄弟？亦或是，师徒？”
“姑娘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灰衣人偏过头，避开乔念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我的确不认识姑娘口中的尹鬼。”
“是吗？”乔念轻轻摇头，眼神锐利如刀，“那，失踪的那几位高手呢？阁下也未曾见过？”
灰衣人的呼吸骤然一窒，却还是嘴硬回答，“嗯，不认识。”
乔念向前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声音也冷了几分：“阁下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毕竟，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那双试图隐藏情绪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与尹鬼，究竟是什么关系？与听雨阁又是什么关系？京中几大高手接连失踪究竟是谁人所为？你在替什么人办事，又在替什么人遮掩？”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灰衣人的心理防线上。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嘴唇紧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最终，他还是猛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顽固的姿态沉默以对，仿佛打定主意，无论对方说什么，都绝不开口。
房间内陷入了僵持。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显得室内死寂。
乔念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
她知道，对于这种经年累月游走于黑暗边缘的老江湖，寻常的威逼利诱恐怕难以奏效。
想要撬开他的嘴，恐怕得用点特殊的手段。
于是，乔念不再看他，而是微微侧首，对着一直如同雕像般静立阴影中的影七，递过去一个含义明确的眼神。
影七心领神会。
只见他身形忽然一动。
灰衣人虽一直警惕，但影七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颌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捏住，迫使他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下一刻，一颗带着奇异苦涩气味的黑色药丸，被影七以精准而强硬的手法，直接塞入了他的喉咙深处。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瞬间顺着喉管滑下，直抵脏腑。
“唔！你……你们给我吃了什么？！”灰衣人大惊失色，奋力挣扎，想要将药丸呕出，但影七的手如同铁钳，牢牢制住他，另一只手在他喉间某处穴位轻轻一按，那化开的药液便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下去。
挣脱开影七的钳制，灰衣人剧烈地咳嗽着，用手指抠挖喉咙，却只是徒劳。
他感受到一股诡异的热流开始在体内窜动，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渗透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侵蚀他的生机。
他猛地抬头，惊怒交加地瞪着乔念，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质问。
乔念站在原地，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看着灰衣人徒劳的挣扎和惊惧的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下令喂毒的并非是她。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残酷意味，清晰地传入灰衣人耳中：“此物无名，乃我药王谷秘毒。它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只会慢慢侵蚀你的心脉，瓦解你的内力。”她微微停顿，看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你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内，若得不到独门解药，毒性将彻底融入你的精血骨髓，侵蚀心窍。届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亲至，也回天乏术。”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描述天气，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你会清晰地感受到生命随着每一息心跳而流逝，内力如同退潮般消散，最终，五脏衰竭，心脉断裂而亡。过程，不算太痛苦，但一定很·绝望。”
灰衣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运功探查，果然感觉到丹田之中的内力似乎变得有些滞涩，那股诡异的暖流正不紧不慢地向着心脉方向蔓延。
这种生命进入明确倒计时、且掌控在他人手中的感觉，远比一刀杀了他更令人恐惧。
药王谷医毒双绝毒，天下皆知，其诡异与难解，更在听雨楼之上。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浸湿了额前散乱的发丝。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内心的挣扎与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那体内缓慢而坚定的侵蚀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性命，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
乔念也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一位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最终耗尽所有力气。
终于，在漫长的而又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灰衣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瘫靠在墙壁上。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乔念，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