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文皇陛下!”
在那几名白发老臣的带头下,群臣慌忙跪伏在地,庄重行礼,眸中泛起泪光。
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在那个男人的统治下,大虞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辉煌岁月。
“儿臣……叩见父皇!”
李景也彻底没了九五之尊的架子,匆匆上前,躬身行礼。
姿态甚至比面对梁朝使团时,还要谦卑恭敬,只是那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几分惊慌之色。
“先帝……”
就连身为两朝元老、拥有见皇不拜特权的沈怀民,此刻也是虎躯微震,脸色动容。
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苍老容颜,记忆中那个雄姿英发、气吞万里如虎的雄主身影,仿佛与眼前之人重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撩起战袍,郑重地单膝跪地,沉声道:“老臣沈怀民,恭迎陛下!”
甚至,就连那一直桀骜跋扈、目中无人的梁朝使团,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的气焰。
卢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李文山的方向,带着一丝敬畏,深深行了一礼。
他身后的使团成员,更是慌忙跟着照做,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们可以在庸碌的李景面前耀武扬威。
但绝不敢在这位,曾让大梁先帝都忌惮不已、名震周边数朝的传奇雄主面前,有半分不敬!
此刻,全场之中,唯有一人一龟,还保持着超然的平静。
李无道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神清澈,不见丝毫波澜。
“啧啧,武王圆满.........根基倒还算扎实,算是来了个稍微能看的人物。”
绿毛龟砸吧着嘴,一双绿豆眼在李文山干枯的身躯上扫过,撇嘴道:
“只可惜,这老头体内的气血衰败得太厉害,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空有境界,一身实力恐怕连武王巅峰都发挥不出来,可惜喽……”
李无道眸光微微闪烁,心中已有了大概判断。
这李征搬来的救兵,确实底蕴深厚,但受限于腐朽的肉身,整体实力姑且也就比沈怀民强上一线,对他……构不成威胁。
“诸位不必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李文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哑与疲惫。
他仿佛对眼前这跪倒一片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淡淡道:“老夫早已不是什么文皇,不过是个侥幸未死、苟延残喘的老东西罢了……这副模样,让你们见笑了。”
“文皇陛下切莫妄自菲薄!若无您当年筚路蓝缕,励精图治,何来我大虞百年盛世之基业?!”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激动地抬起头,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王爱卿……”
李文山昏朽的眸光,落在那名瘦削老臣身上,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道:“没想到,你也这般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依稀记得,当年这位王御史,体态微丰,头发也没有这么苍白。
“是啊陛下——”
王御史声音哽咽,道:“想当年,您御驾亲征,于北境雁临关外,三箭定乾坤,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气吞山河……“
“如今,老臣也垂垂老矣,只能在这朝堂之上,看着大虞一日不如…………”
他说到最后,语带悲凉,终究是没敢说下去。
旋即,迟疑片刻,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巨大疑惑:
“文皇陛下,恕老臣冒昧……当年,您不是因……因寿元耗尽,龙驭宾天了吗?举国哀悼,陵寝早已封闭……您怎么会……”
李文山轻轻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这个问题,稍后老夫自会解答。在此之前……”
他话音一顿,那原本平淡昏朽的目光,骤然转向跪在身前的李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如同黑云压城,一股难以言喻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让众人神色一颤。
“李景!看看你把这大虞江山,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李文山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无比,带着浓浓的失望与痛心,道:
“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边疆之外,强敌环伺!国内民生,怨声载道!“
“如今更是卑躬屈膝,割地赔款,连皇室尊严、国之根本都要拱手让人!”
”朕……老夫当年几代人筚路蓝缕,刀头舔血打下的基业,就是让你如此糟蹋的吗?!“
”你如此行事,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老夫当初……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将这千斤重担交到你的手里!”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李景顿时惶恐万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慌忙辩解道:
“父皇!不是这样的!儿臣……儿臣也是有苦衷的……”
“住口!”
李文山猛地一声厉喝,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他浑浊的眸子,陡然迸发出慑人的精光,如同沉睡的雄狮睁开了双眼:
“再大的苦衷,也不是你残害忠良、自毁长城、无休止退让、丧权辱国的理由!“
“你真以为,这些年来,你做的那些蠢事、那些肮脏勾当,老夫当真一无所知?!”
李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骇得浑身一颤。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文山见他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无奈,深深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他不再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是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那始终平静的白衣少年。
那黯淡的眸光落在李无道身上时,竟微微闪动了一下,就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地点了点头,“看来,近日将皇城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位少年就是小友了。”
“小友的事迹老夫都听闻了,果然英雄出少年.......论胆魄和实力,老夫在你这个年纪,远远不及。”
说到最后,老者脸上竟然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李无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老皇帝的态度,与他预想中的兴师问罪截然不同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有覆灭皇室之心,但此刻也不好发作,淡淡回道:“老前辈谬赞了。”
“父皇!”
“皇祖父!”
见李文山非但没有立刻出手镇压这“逆贼”,反而破天荒地出言夸赞。
李景和李征顿时急了,忍不住同时出声,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解,试图提醒。
“都给老夫住口!”
李文山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还轮不到尔等插嘴!”
两人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刚到嘴边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能不甘地低下头,死死攥紧了拳头。
李文山再次看向李无道,态度愈发缓和。
只是那复杂多变的目光,却看得少年心中有些发毛。
好在,李文山终于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李无道意想不到的问题:“你爷爷……是李元缜?”
李无道微微一怔,但还是点头:“是。”
他心中奇怪,这老皇帝怎么突然问起,他早已过世的爷爷?
“像……确实像……”
李文山喃喃自语,眸中的追忆与复杂之色愈发浓郁。
他端详着李无道的面容,仿佛要从中找出某个故人的影子。
忽地,他喟然长叹,声音中充满了宿命般的感慨:“那位仙长……还真是算得分毫不差,真的一语成谶了……”
“前辈,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无道蹙紧了眉头,这老皇帝说话云山雾罩,他听得满头雾水。
“来的路上,老夫已经听那不肖子孙,说起了你们之间的仇怨。”
李文山收敛了部分感慨之色,神情变得郑重了几分:“此事,错在皇室,这点毫无疑问,老夫不会,也无颜面刻意袒护他们。”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提议:
“小友,你看这样如何.....你我二人,就在此地,打过一场。点到为止,分个高下即可。“
“若老夫侥幸赢了,只求你网开一面,放景儿、征儿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做个富家翁了此残生便可。若老夫输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变的李景和李征,最终定格在李无道脸上,坦然道:
“……那也是他们该有的宿命,届时皇室中人,要杀要剐,是囚是放,皆由小友一言而决!老夫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