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英被她含泪的眼神震住,钳制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
清清趁机挣脱后退,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光。
“你若继续这样猜疑,我除了离开别无选择。与其到最后相看两厌,不如现在就——”
“你敢!”慕容英厉声打断,却在对上她决然的神情时骤然失语。
夜风卷着药草清香掠过两人之间,最终只余一片死寂。
三日后,药帐内。
清清仔细分拣着晒干的药草,指尖却不时停顿,神思恍惚。
自从那夜与慕容英争执后,“江景深”三字便如鲠在喉,每每想起便心绪难平。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能让慕容英如此失态?
“师父。”
她将晒好的当归放进药柜,状似随意地问道:“您知不知道江景深是谁?”
正在研磨药粉的陆矶闻声抬头。
“怎么突然问起大梁的现任皇帝?”老人看了看她,又低头继续转着药杵。
当归从指间滑落,落在药柜的木格上:“……皇帝?”
陆矶停下研磨的动作,抬眸望向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清清沉默片刻,将药材搁在边缘,转身面对陆矶。
“师父,其实我......两年前我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矶放下药杵,没有催促,只是将茶盏往她那边推了推。
清清在师父对面坐下,将这段时日的种种困惑娓娓道来。
从药王谷的医书画像,到慕容英的承诺,再到两人近日的分歧。
“我总觉得他有很多事不想我知道,偏生这些事对我又很重要。”清清顿了顿,茶汤映出她微蹙的眉头。
“你医术天赋之高,当世难寻。”陆矶沉吟片刻,望进清清眼底。
“这般资质,唯有传闻中的医仙皇后可堪比拟。”
他轻叩茶盏,瓷壁发出清越之音。
“大梁天子痴恋医仙,世人皆知。若你曾是她的弟子,识得她夫君,倒也不足为奇。”
清清摩挲着茶盏边缘,心潮起伏。
她想起那日拾药时,无意使出的步法与看到的小人图如出一辙。慕容英当时难看的脸色,如今想来,分明是认出了什么。
若那步法当真与江景深有关,他的暴怒便说得通了。
他定是以为她暗中追寻过往,却刻意瞒他。
“逃避过往的人,永远走不出迷雾。”陆矶目光如古井般沉静。
“真相或许沉重,但唯有直面,方能在混沌中寻得前路。”
清清垂落的衣袖无风自动,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师父的话如一柄利刃,刺破了她长久以来用失忆筑起的藩篱。
无论悲与喜,总要有个了断。
清清深吸一口气,迎着陆矶的目光点头。
“弟子多谢师父教诲。”
尽管决心已定,可该如何做又成了难题。
慕容英已让清清不抱希望,而高高在上的大梁帝王,又岂是她一介平民能够轻易得见?
恰在思绪翻涌之际,一个被她刻意尘封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那人应当在大梁军中位高权重,或许能助她面见天子。
可念及二人过往的种种纠葛,清清又不禁踌躇起来。
另一边,大梁军帐内灯火通明,连靖单膝跪地。
“主子,各营中毒将士已达一千三百余人,症状相同,军医们束手无策。”
何渊双手呈上战报:“前锋营情况最为危急,已有六十余人昏迷不醒。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过三日。”
景深站在沙盘前,烛光在他俊秀无双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传我口谕,八百里加急送往建昌,命虞紫苏即刻启程,三日内务必赶到前线。”
他转向何渊,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亲自去办,沿途驿站备好快马,不得有半分延误。”
何渊抱拳领命。连靖仍跪在原地,铁甲下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些将士们……他们腹痛如绞,却还强撑着站岗……”话至此处,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竟带着哽咽,眼中泛起水光。
“若是清清姑娘还在,定能想出解毒之法。”
何渊立即按住了他的手臂。
少女的名字早已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连靖这才惊觉失言,却见帝王无波无澜。他负手立于沙盘前,衣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六年前南方水灾,十万担粮草,是将士们和沿途百姓一袋袋扛去的。”
景深转身,眼眸如深潭静水,倒映着跳动的烛焰。
“同样战争的成败,也从来不是压在一个人身上。”
连靖与何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动。
连靖顿了顿,躬身下拜:“是末将糊涂了。”
景深目光扫过二人,又落在沙盘上,声音沉稳而笃定。
“我信你们,信三军将士。”
何渊深吸一口气,抱拳应道:“前锋营的弟兄们,定会撑到迎来曙光。”
“传令兵部,阵亡将士抚恤翻倍,家中若有老幼,再加三成。”
何渊正欲应答,却见景深指尖轻叩沙盘:“明日我与你们同赴战场。”
“不可!”
连靖猛地抬头,“主子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他声音发颤,仿佛又看到那日景深为救众人,背后中刀的骇人景象。
何渊急步上前,腰间佩刀撞在案几上:“南朝连弩机尚未破解,前线情况未明——”
“正因未明,才需亲眼所见。”景深修长的手指划过沙盘上标记倭寇大营的位置。
“那神兵能百箭齐发,三十丈内可贯穿铁甲。能有机会靠轻功躲过,近距离细观的——”
话音未落,帐内烛火一颤,映出他眸中凌厉。
“唯我一人。”
“可是那箭上有毒!”何渊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放心,寻常毒物近不得我身。”景深目光微沉。
他已靠服用天山雪莲化解体内八珍玉蛇毒性,不仅功力大增,更练就百毒不侵之身。
倭寇的毒箭,当是奈何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