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站在回廊的阴影处,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幽深。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暗藏的玉佩——那是他为了拉拢权臣杨素,互相秘密相赠的\"同心结\"。
“殿下。”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杨素披着玄色斗篷,在月光下如同鬼魅,“老臣方才看见陛下从此处经过......”
“丞相来得正好。”杨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本王正有一事相求。”
三日后,正值独孤皇后寿辰。
杨坚在甘露殿设宴,文武百官尽数到场。
太子杨勇姗姗来迟,腰间还挂着新得的和田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
杨勇草草行礼,目光却不断瞟向乐伎队伍里新来的胡姬。
杨广携萧妃上前时,殿内顿时一静。
只见晋王夫妇皆着素色布衣,萧氏头上只簪一支木钗。
两人恭敬地献上亲手抄写的《金刚经》,字迹工整如雕版。
“阿摐有心了。”独孤皇后眼眶微红,接过经卷时特意摸了摸儿子磨出茧子的指尖。
宴至半酣,杨素突然举杯道:“老臣观晋王殿下仁慈孝顺,节俭恭顺,颇有陛下当年风范啊。”
话音刚落,独孤皇后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用手帕掩面啜泣:“丞相说得极是......广儿每日寅时就起身读书,连件新衣都舍不得做。哪像有些人......”
说着瞥向正在调戏宫女的杨勇。
杨坚手中的酒杯一顿。
他看见杨素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看见皇后哭红的双眼,最后目光落在杨广补丁叠补丁的袖口上。
这个向来节俭的帝王,突然觉得长子腰间那块美玉格外刺眼。
听到独孤皇后的话,杨素心中彻底有底了。
那日遇到了晋王,对方曾言皇帝已经有了废太子的想法,希望自己能在龙颜面前再加把火,吹吹风,让皇帝的心思更加坚定些。
虽说他早就与杨广结成同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时心中也不看好那太子杨勇,但说到底这是皇帝钦定的太子,岂能说变就变?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加不好擅自揣摩皇帝的心思。
为了搞清楚究竟有几分胜算,今日的宫宴上,杨素借机套一套独孤皇后的口风。
没想到还真让他看到了不一样信息。
照独孤皇后的这种态度来看,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看不上大儿子,那还有什么说的,未来的皇帝必定是晋王!
这么一来,杨素心中彻底有底。
次日,杨勇正在宜春宫与云昭训嬉戏,突然接到急诏。
他醉醺醺地赶到两仪殿,却见杨坚面前摊着一叠奏章——全是弹劾他强占民田、私调禁军的罪证。
“父皇!这是有人陷害儿臣!”杨勇扑通跪下,酒醒了大半。
“陷害?”杨坚冷笑,甩出一封密信,“那你解释解释,为何要给高句丽使者送《山河社稷图》?”
杨勇面如土色。那是他醉酒后的戏言,怎会落到父皇手中?
屏风后突然传来环佩轻响。
独孤皇后牵着杨昭临走出,孩子手中还捧着杨广刚送的《孝经》注疏。
“祖父......”五岁的杨昭临怯生生行礼,背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章句。而杨勇十岁的长子杨俨,此刻正在东宫砸碎第三套茶具。
“拟旨。”杨坚突然起身,“太子杨勇,即日迁居内史省反省!”
“恭喜殿下!”杨素深夜造访晋王府,皱纹里都藏着喜色,“观今日那太子的行事和皇帝的处置,只怕这太子之位,最终是要落到您的头上来了!”
杨广正在临摹王羲之的《乐毅论》,闻言笔锋丝毫未乱:“丞相慎言,大哥只是暂居别院。”
“是是是。”杨素会意,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卷名单,“这是支持殿下的关陇各家联名奏表。”
烛火下,杨广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想起今早萧妃的疑问:“殿下为何非要穿这件旧衣?”当时他只是笑而不答。现在,答案就在这卷沉甸甸的名单里。
“对了。”杨素突然压低声音,“东宫那位今早砸了陛下赐的《孝经》,还说......”
“说什么?”
“说'老二装模作样,迟早揭了他的皮'。”
杨广终于放下毛笔。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宫方向燃起的灯火,轻声道:“我这位好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这般率真。”
月光照在他补丁累累的衣袖上,映出一片森冷。
杨坚回到寝宫,独孤皇后便迎了上来,挥退侍女,主动为其褪去龙袍。
对方一手扶额,跪坐下来,神色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
“陛下,这是怎么了?”
独孤皇后主动上前,用纤细的手指为其按揉起了头部。
感受着发妻手中的力道,杨坚疲倦之色才稍稍褪去了几分。
“你们都下去吧。”
他先是勒令侍女护卫们退出宫殿,当只剩了他和独孤皇后二人后,杨坚这才开口:“你知道的,还不是因为那畜生的事情烦心!”
独孤皇后会意:“勇儿他……唉。”
“陛下,您是怎么想的呢,大隋的未来交给这样一位储君,真的合适吗?”
她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杨坚的神色瞬间怔住,许久才道:“我也欲废太子改立阿摐,只是……”
他的话没继续下去,但独孤皇后明白其中蕴藏的意味。
一个国家的储君并非是想换就能换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已经在位多年的太子,虽然确实不尽如人意。
但在这个讲究嫡长子继承制的时代,杨坚哪怕贵为皇帝,想要改换杨广为太子,依旧需要顶住莫大的压力。
同时,他心中或许也还有这样那样的忧虑。
虽然杨勇确实看起来不是个明君的样子,但杨广就一定会是吗?
对方在自己面前所展现的,确实很好,可每次都会听见杨勇说这个弟弟如何如何装模作样,哪怕杨坚不信,听得多了,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不敢这么轻易的就行废立太子之事。
独孤皇后明白了皇帝心中的顾虑,也不再多言,就算她恨不得马上就让对方立杨广为太子,却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不用着急,一切水到渠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