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
云沐青跪在祖父屋外,已有两个时辰。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发灰,身子摇摇欲坠,靠着一丝毅力勉强支撑。
云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哀求他。
“青儿,服个软吧,你祖父也是为你好!你是宗子,身上担负着整个家族的使命,大公主娶不得啊!”
云大爷尽管心疼,可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沐青,云家上下几百口人,容不得你胡作非为。大公主和亲波斯已成定局,你与其跪在这里,做无用功,不如好生念念先智的文章,忘了她吧!”
云沐青闭了闭眼睛,眼角似有光点闪过。
“忘不了啊,父亲!!!”
沉重的语气,令云大爷心头一痛,再也开不了口。
云沐青没再搭理父母,眼睛期盼得看着屋里的烛火。
“噗”的一声,屋里的烛火暗了。
云沐青眼里的期盼也随之熄灭。
不一会儿,院门“咯吱”一声打开,祖父身边的长随走了出来。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青少爷,老爷说了,今日你就算跪死,他也绝不会松口。大公主,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云沐青沙哑着嗓音开口。
“……并非沐青强求,皇上兴许也想留下大公主。只要祖父开口,皇上……”
长随叹了口气。
“青少爷,您还不明白吗?就算皇上会把大公主嫁给你,代价却不是云家承担得起的。”
“是啊,青儿,你祖父倾心全力教养你,举全族之力于你一身,你娶了大公主,从此无缘朝堂,只能做一个仰人鼻息的人,你就甘愿吗?”
云夫人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唤醒云沐青的理智。
“我愿意!”
可偏偏他认了死理,就是不肯放弃。
轰隆隆!!!
一道惊雷由远而近。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天地如白昼般明亮。
云沐青坚毅的神色似是吓到了云夫人。
她连退三步,云大爷强力扶住她,这才免遭跌倒之苦。
云大爷怒其不争。
“咱们走,让他跪!”
说罢,强行拉走了云夫人。
云夫人呼唤的声音渐行渐远。
大雨,如针刀般哗哗而下。
长随不知何时离开了。
祖父的院门紧锁,整个天地刹那间只余他一人。
他身子微微颤抖,冷意浸入骨髓。
他咬牙坚持着,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喜爱的人,远赴波斯,所嫁非人?
便是拼了他的命,也要求得祖父松口。
可惜,他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
却等到了母亲心口不舒服,连夜请太医的噩耗。
大雨,没有止歇的意思,黑沉沉的云府却突然忙碌了起来。
听到母亲病危,云沐青坚毅的脸,终于出现了龟裂。
“少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太医说了,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小厮哭得惨烈无比,神情不似作假。
云夫人素有心疾,府里上下谁人不知?
多年精心保养,已然好多年未曾发作的病症,因为他的求告,再度发作。
云沐青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灰败,胸口处传来剧痛。
隐约感觉,今日一旦放弃,就永远无法拥有。
他犹豫挣扎半晌,对母亲的挂念终是占据了上风。
他扶着小厮的手,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胸口的疼痛愈演愈烈。
漫天的雨幕像是在嘲讽他,不过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心爱之人。
他面色惨白如霜,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小厮惊慌失措,大声喊叫,“快来人啊,少爷晕倒了!!!”
院门后的云老爷,手扶在门把上,只差一秒,就要服软。
眼看着云沐青被人抬远,他长出一口气,缓缓将手缩了回去。
背着手,老态龙钟地走回了屋。
雨,依旧下着,又大又猛。
崔寻鹤坐在禅室里,听着耳边的雨声,心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相国寺住持心善,仍替他保留禅室,书院休学时,就让他回寺居住。
他也听说了宋谨央即将和亲波斯的事情。
一颗心瞬间扯成碎片。
他眼里有化不开的悔意。
不知不觉间,他被宋谨央身上的独特深深吸引。
连自己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吓了一跳。
这样的大雨,她可会害怕?
不,她不会害怕。
她如此勇敢、如此果决、如此璀璨、如此耀眼,怎么可能会被雨吓倒?
不论是大雨还是人生之雨,她都能从容应对。
但自己……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却留在了被偷亲事的那场大雨里,再也走不出来。
他起身走到书案边,一笔一画抄起经书。
可不论他多么努力地想要静下心来。
眼前始终晃着宋谨央百变的神情,时而温雅,时而俏皮,时而冷厉,时而绝决……
每一个她都是如此独特,如此鲜活,令他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他要怎么做,才能重新挽回宋谨央呢?
宋梁在大雨夜往京城赶。
江南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他不得不亲自赶赴江南。
错过了圣旨的颁布,却在府衙的公告栏里,看到了令他神魂俱灭的噩耗。
他哪里还顾得上生意,冒着大雨赶回京城。
连着几日不眠不休,终于回到府里。
衣衫都来不及换,灰头土脸、胡子拉碴就直直地闯进了正院。
连着几日大雨,阿留正指挥着下人,把淋坏的植物挖出来,填回园圃,换些上好的来种。
宋谨央则神清气爽地看着下人们劳作。
见到他,立刻目露惊喜。
“义父,您这么快回来啦?”
宋梁阴沉着脸道:“我再不回来,你岂非把自己卖了?”
见宋梁脸色、口气不对,阿留立刻挥退下人。
宋谨央笑吟吟地跟着宋梁进了屋。
“笑,笑,你还笑,真去了波斯,我看你还笑得出?!”
“义父,您如此关心我,我难道还要哭吗?”
宋梁脸色稍缓,语气却极凝重。
“央儿,是不是老东西逼你去的?我这就去敲登闻鼓,你是我宋梁的女儿,老东西凭什么管你?福没享多少,苦倒是没少吃,有他这么当爹的吗?”
宋梁气得高声叫骂。
笑得宋谨央更欢了。
老东西?
嗯,还挺适合父皇的!
宋梁见她大难临头,还笑得没心没肺,顿时气得倒仰。
“你啊你,自己的事是一点不操心。你难道不知道波斯王是个变态?”
宋谨央笑着挽住宋梁的胳膊,“知道,知道,所以才没告诉您真相。我就爱看您为我着急,却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宋谨央话里有话,宋梁眸色顿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