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位仆从端着吃食走了进来,青城不再逗留,对着他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林牧立在原处,目送青城走远,眸色复杂难辨。
青城来到书房,将刚才的见闻告诉珩王。
珩王笑道:“你就不怕此人是朝廷的钦犯?”
“有这种可能,不过林牧心思定然不坏,他在军中行医多年,若有异心,禄奇不会察觉不到。严蒙卧床数月,身边全靠他一人照料,就连严蒙的拐杖也是他做的,这个人心细、隐忍,性格坚韧,言谈举止颇有规矩,我总觉得他出身官宦人家,许是家中有人获罪,他被牵连才避祸邬桓。”
珩王原本在看云中发来的奏报,此时也不看了,道,“我会让人查一下他的身份。”
青城嗯了一声。
珩王起身,走到她身边,温声道:“你可想好今后如何安置禄奇他们?”
青城思忖片刻,道:“他们在大魏终究是不安全,一旦被肃王或是拓跋堃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我想让他们以后去悉渠生活……”
“柔然偷袭悉渠,攻陷城池,毁坏农田,不少悉渠百姓四处逃难避祸,如今柔然撤军,悉渠国百废待兴,禄奇他们这个时候前往悉渠,可以很好的掩盖身份。禄奇脑子活泛,无论做些什么,总能安置好这些将士。”
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当时殿下在陛下面前说龙甲军这些年生活在悉渠,是不是也有此意?”
“那倒没有,”珩王微笑着摇头,“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让禄奇他们撇清跟秦伍的关系,不要让陛下误会禄奇他们跟拓跋堃有勾连。”
他稍加思索,又道,“你说的办法倒是可行,你与罗荃相识,他此次护驾有功,如今已升任悉渠宰相,有他从旁助力,禄奇他们在悉渠的生活应该会更自在些。”
青城点了点头,又道:“邬桓早已灭国,禄奇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日后不该再被龙甲军的身份所困。”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坚定,眉梢上俱是欢意,珩王想起这些年她费劲心力查找真相,数度陷入险境,如今罪魁现出原形,不久定有一场恶战,而她一心想的却是如何让这些部曲远离纷争,平安度日。一时间,他的胸口却像是被什么拥堵着,心尖如同被无数针芒刺中,泛出密密匝匝的疼意,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阿昭,自今而后,就让我陪着你吧,纵然前路是荆榛塞途,山崩海竭,也让我,携你的手,无惧而行。
接下来一段日子,各地不断有喜报传来。
肃王在云中已顺利与柔然签订了盟约,玥璃自南境也传回奏报,说四方集市开办以来,税银已比往年多出三成,朝中的新政在各州推行顺利,并未受阻。从北到南,多处州县一连下了几场瑞雪,百姓们欢欣鼓舞,皆言来年定是五谷丰登,文人儒生们题诗作赋,写了不少歌颂朝廷的佳作,引得魏帝龙颜大悦。宫中忙着准备小皇子的满月庆典,到处张灯结彩,加之临近年节,京城上下皆是一片祥和喜庆的盛景。
此时,在荀湛的帮助下,禄奇手下的龙甲军已扮成客商,分成几批离开大魏,前往悉渠,只有禄奇和林牧留了下来。
平凉王府中,青城看着站在面前的林牧,道:“禄奇说,你想日后留在京城生活?”
“是。”林牧道。
青城点头表示理解,林牧毕竟是魏人,当初他离开大魏,是为了避祸,如今却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武宁司一直在暗查林牧的身份,但尚未有结论。
青城试探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林牧面上闪过一丝哀痛,缓缓道:“在下父母故去多年,有一个幼妹,也病逝了……”
青城一怔,道:“是我唐突了。”
“郡主言重了。”林牧赶忙道。
如今的情况让青城有些犯难,她对林牧的身世来历一无所知,林牧却对这些年禄奇等人的经历了若指掌,一旦他被人察觉曾在龙甲军中效力,那便是天大的祸事。她不能任由他就此离开,最安全的做法是将他留在一处安全之所,能让他平安度日,同时又不脱离她的监视,否则,她实难心安。
青城久久不语,林牧多少猜出些端倪,他淡淡一笑:“听闻京中的满楼是郡主的产业,在下可以去打杂,不过在下不善言辞,跑堂的只怕不能胜任,但可以在后厨做些力气活……”
“林大夫说笑了,”青城笑着打断他,“打杂这种事,并不适合林大夫做。”
她思忖片刻,道,“我府中原本有两位大夫,其中一位上了年纪,前不久刚返回故乡,另一位叫南棠的大夫,正从菀坪赶来京城,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医者,不如林大夫就留在我府中可好?”
林牧明显愣住,但随即道:“在下但凭郡主安排。”
青城让仆从领林牧去往住所,一直侍立在旁边的两位侍女此时围上来。
庆星面有愁色:“郡主为何将林牧留在府中啊,万一他有什么歹念怎么办?”
景云一脸沉静道:“他若真有什么坏心思,放在眼皮底下才好些,一旦他有所异动,我们便能及时发现。”
青城微微一笑:“景云说的不错。”
庆星深觉有理,连连点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对了,郡主可听说了,孟侧妃有身孕了。”
“孟湘文?”
“正是,说是宫里的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孟侧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青城奇道:“你如何知晓此事?”
“奴婢听肃王府的筠绿说的,她说肃王妃原本在万景园为太后侍疾,听闻此事,就赶回府中了呢。”庆星抿唇想了想,又道,“郡主要不要去看看孟侧妃啊,趁肃王不在的时候。”
青城怔住,景云和庆星曾被关在荷塘小筑的石牢中,最后又被阮甄带往安阳,虽然全程没见过肃王,但已经知道他便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