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真会说笑。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我妹她只是认错了，她不是有意要骂人的。实在是抱歉，这张肉票是作为赔礼，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过错，请不要误会，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张老四圆滑，姿态放得极低，面带微笑，说话语气更是诚恳亲和。
“女同志，肉票你不肯收下，请问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妹？”
司遥平淡地说：“道歉。”
裴明谦定定地看着她，沉声叫小妹张丽华道歉。
张老四心底一哂，读书人往往自命清高，觉得自己读的书多，比别人懂得多，脊梁骨宁折不弯。其实就一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大事干不来小事不屑做。
白给的肉票不要，偏要句道歉。
还是吃得太饱了，多饿几顿，什么自尊和骨气就都没了。像条狗一样，给点吃的就乖乖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老四去年过年回去走亲访友，没少听村里糙老爷们讲破鞋女知青的事迹，大伙说得有鼻子有眼，拿两窝头就能把人带进野地睡觉……
他这会儿心里头怪遗憾的，唉，错过了，要是早知道有这种好事。他绝对要把人弄上手，尝尝是什么滋味。
“四哥，我没有认错……真的是她啊……”张丽华不想道歉，还不死心，说话声音微颤，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老四目光阴冷地刺向她：“道歉。”
张丽华吓得一激灵，张了张口，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你哥叫你道歉，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不可能吧，就冲你刚才用手指着人吼的气势，那山里的母老虎见了你，都得跪下来给你磕上三个响头，求你放过它。难道你们干部家属就是动动嘴皮子道歉的？”梁津生夹枪带棒讥讽道。
张丽华脸又是一阵红一阵青。
裴明谦沉声说：“请你讲话客气点，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嘲讽针对她，心胸未免有些过于狭隘了。”
司遥简直要气笑了。
他这典型的‘严于待人，宽以律己’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大干部，我差点都以为你眼睛有什么毛病，还好，还好，不是睁眼瞎，我这个人确实是心眼小，我啊，一向是不把畜生放在眼里的。”梁津生顿了顿，似笑非笑补充道：“我只会对人客气。”
这小子是能吵架的料子，说话真是句句诛心。宋晓慧心里暗暗嘀咕完后，拿出调解劝和的架势说：“道歉呢还是要有诚意，这位小妹妹，来，你跟我过去，当着人面道歉吧。”
赵秋玲看到小姑子吃瘪就好笑，忍不住说道：“丽华，你三哥四哥都叫你道歉的，懂事点，别再闹笑话了。真是的，你看给人添了多大的麻烦，赶紧过来道歉。”
就连赵秋玲的儿子也开口说：“姑姑，骂人是不对的，要道歉的，说对不起。”
张丽华涨青了脸，满肚子委屈和屈辱，道歉？凭什么都要她道歉？
她不甘心，便赌气吼道：“我才不要道歉！你们都被她外表给骗了！她就是大破鞋！不要脸的大破鞋！”
“丽华！”
“丽华！”
裴明谦和张老四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张丽华看到四哥扬手又要打她，扭头就跑，喊道：“我没有说错，四哥你不记得了，我现在就去把解放哥和嫂子找来对质，他们两口子都认识大破鞋！”
这时，国营饭店的最高负责人——经理，闻讯领着得罪客人的服务员过来，态度亲切诚恳地为服务员失误致歉。
“吃什么饭！我不吃了！”
张丽华生气地吼完，已经跑到饭店大头口，猛地回头，恶狠狠指着司遥：“大破鞋，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去找人过来揭穿你的真面目！”
“大伙把她看好了，别让她跑了！”
“老四，你先去追丽华。”裴明谦吩咐道。
张老四说实话，不太想去，“三哥，你去吧。丽华，我也管不住。我要是骂了她，回头爹娘还得说我。”
裴明谦警告性地扫了他一眼，急步追了出去。
破鞋……
就像黏腻恶心的蚂蝗爬到身上，司遥内心深处结了疤的伤口又撕裂了，鲜血直流。
毁掉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黄谣，不管出于什么肮脏的目的，这种方法是见效最快，且最能打击女性的方式。
不需要证据，只要她是女人，只要她年轻，长相出挑，就会有人信。
他们不在乎是真是假，只是为了图乐。
无论她怎么解释，反驳都没有用。即便她死了，谣言也不会终止。
人们不会相信。
因为这是自古而来的偏见和歧视。
这种低俗恶臭的事也是最能让人获得乐趣的。
“不要怕。”梁津生握住她的手。
司遥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在看世间最美好的珍宝，温柔且明亮，蓄满爱意。
不管别人怎么诋毁、抨击，他始终站在她这边的。
司遥玻璃珠似的眼眸又有了笑意，点头：“嗯，不怕。”
一直没开口范鹏飞忽而咳嗽了一声，小声问道：“哎，你俩倒是跟我讲讲，这事到底什么情况？”
赵秋玲在旁竖起耳朵听八卦。
宋晓慧走过去，支开她，“同志，你别站这儿了，快回位置去坐着吧。”
“我也很好奇嘛，这位女同志，你跟我家小姑子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赵秋玲问道。
司遥反问她：“韩娇娇是你什么人？”
“是我三嫂，就刚才去追我小姑子的，他媳妇。”赵秋玲更好奇了，“你认识我三嫂啊？”
梁津生一怔。
司遥又问：“韩娇娇今天怎么没来？”
“她娘家有点事，带孩子回娘家了。”
司遥皱了皱眉。
摸不着头脑的还有饭店经理，他也在向张老四询问情况。
“大伙听我说啊，是这么回事，我们村里去年来了一个漂亮的女知青……”张老四添油加醋地讲起女知青是怎么勾引野汉子的。
梁津生声音夸张地打断他：“给一个窝头就能睡一觉，你骗傻子呢？”
“兄弟，我真没骗你，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真的？”
张老四点头：“当然是真的。”
梁津生继续问：“你们哪个大队？”
张老四据实答道：“赤水大队。”
“那你们村里的男人有大问题啊，连我这个没文化的，都知道乱搞男女关系是违法犯罪，要剃头游街下农场改造的。同志你立大功了呀，快来说清楚，都有哪些人参与了，正好这位就是公安同志。”梁津生伸手介绍范鹏飞。
张老四脸都绿了。
整个大队张姓占了一大半，他也是听自己的叔伯兄弟说的，他要是敢说出这些人的名字，回头一准要被长辈亲戚们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