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副校长和蒙恬大将军在草原上说下流话的时候,叔孙通正在带领弟子做最高雅的礼仪准备。
上等祭祀要使用太牢,就是猪牛羊三牲。主要是牛,牛更贵重,所以杀牛的祭祀等级更高。
殷商时代的祭祀,那可就厉害了,那个时候是要杀人来祭祀的。一般说杀的应该是战俘、奴隶,实际上远不仅如此,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殷商时期的君主甚至会杀大臣来祭祀——祭品越珍贵,效果就越好嘛,这个和后世请客送礼的道理是一样的。礼物越贵重,就意味着你越有诚心。
说来很多人都忘记了,在人间最热衷宣扬礼法的那个孔子,他家其实就是殷商后裔。孔子家是宋国人,孔子姓子。子姓就是商朝王室的姓氏,大圣人孔子和暴君纣王其实是一家人。
祭祀用的牛是专门饲养的,越是重大的礼仪,对牛的要求越高,大体上要求纯色、没有杂毛、必须是公牛,还得是童子之身的牛才行,在祭祀之前,这头牛要养的肥壮,毛色发亮。一些特别的祭祀甚至要求在仪式前几个月,这头牛都要以人奶喂饲。
这个时代的变态和野蛮,不是后世所能理解的。
对祭品的挑剔,一方面表示了主祭方的真诚,另一方面就是给祭司们捞取好处的机会。你越是挑剔祭品,就越能从中得到好处。祭祀方必须想方设法让祭司满意,才能让祭祀顺利进行。怎么让祭司满意?贿赂呗!给钱、给宝物、给女人,卑躬屈膝说好听的话。其实这些东西不奇怪,几千年后的后世,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一些古老宗教,还都是搞这一套。
这次祭祀的主祭是稷嗣君叔孙通——这是天下有名的大儒,被认为是礼仪专家。在准备仪式的方面,叔孙通是一点都不肯退让。
太牢?什么垃圾玩意儿,那东西只是普通皇帝进行普通祭天活动所用的。当今天子富有四方,举办的优势跟刘姓诸侯、天下勋臣们的最重要的盟誓,纯色的牛根本配不上这样的祭祀,叔孙通搜遍典籍也没找到这个盟誓的礼仪范本,就在既有的礼仪规范之上,发明了这次祭典的仪式……
必须要隆重,必须要花钱,必须要血腥!只有血腥才能让所有参与的人感到震撼!
杀一些人是必要的。但是人并不值钱,全天下有好几千万人呢!人算什么高级祭品!要是能捉到神龙,叔孙通恨不得弄两条龙来杀一下祭天!没有龙的话,就用最接近龙的神骏之兽来充做祭品!
叔孙通直接跨越了太牢的标准,选择马作为祭品。
马比牛贵重多了!
必须用纯色的马!为了体现圣洁,要用纯白色没有杂毛的马!
汉初刚刚结束战乱,连丞相出行都凑不齐毛色一样的四匹马驾车,叔孙通不管那个。丞相出行算是什么大事儿!这可是代表皇帝和诸侯们的盟誓!要选最好的马、最漂亮的马!要选择白色的马!四匹!
杀马祭祀,在商朝是很流行的,甚至一直到春秋时期都很流行。一些君王下葬,要用一队车马陪葬,陪葬越多,就显得君王的权威越高大!
怎样体现一个儒者的高贵?要么看你学术上有啥成就,要么就看你能摆出多奢华的仪仗!这场诸侯会盟,将是叔孙通人生的巅峰!
仪式的详细内容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准备仪式用的物品总要出来采购或者准备,商家最先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据说这场仪式要四匹纯白色的骏马、二十头纯红色的公牛、二十头纯黑色的猪、二十只肥美的绵羊。还要千金五谷、五百斤来自上郡的烈酒、来自全天下的五色土……
此外还有为这场盟誓所铸造的巨大的鼎和酒器、无数的玉器、来自上郡的五彩琉璃器……
来自上郡的整整两千匹最上等的白麻布……
这份采购清单早就被传回了张村。有些东西只有张村才有。赵杏儿好整以暇,并不在乎能不能做的上这笔生意。
公孙尼子看了一眼这份清单,面色很凝重。
“先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张诚问。
“倒也没什么,就是这杀白马的祭祀,不知道传自何典呢?”公孙尼子摇摇头。
“您是礼法大家,您都不知道,怕不是叔孙通瞎编一个什么仪式吧?”张诚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儒生。
“礼法庞杂,谁又能全部懂得呢?哪怕是孔子这样的人间圣人也不能全懂,各家各派所传的礼法又有很多差异,也许叔孙先生得到了非常隐秘的传承呢?”
“隐秘传承?哪种隐秘传承说要用张村出产的烈酒?”张诚笑道,一语点破其中的荒谬之处。是嘞,张村的烈酒才被发明出来没多久,怎么就能用到古代的礼仪活动上呢?
“还有这琉璃器,我就不信古代礼法中使用这么多琉璃器!”张诚指着这单子上一样一样不合理的地方……
“你别说,还真是……”
“先生啊,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可能是南方楚国,或者更南一些地方的俗话,说是上供人吃。贡品选什么,取决于祭祀的巫师想吃什么了。我看怕不是叔孙通想喝酒,才编出来这么荒唐的单子……”
“秉直你这个嘴……”
“我随便说说。我只听说过猪牛羊三牲祭天的,没听说过要用骏马来祭祀的……”
“也许因为这个皇帝和勋臣都是武夫,杀气重,所以要用马血来化去杀气呢?”公孙尼子说。
“马血有这样的作用吗?”张诚回头问蒙恬。蒙恬耸耸肩。
“先生,您说礼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张诚问公孙尼子。这个时代和张诚曾经的时代大不相同,礼被放到了极高的位置上,在齐鲁等地,礼甚至比法还要重要。
公孙尼子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很久没有人问过了。
不过公孙尼子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张诚忽然觉得眼前少了一个人:“韩信,韩信哪儿去了?我怎么老看不到韩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