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已是黄昏。
夏皇独自站在奉天殿前的高台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北京城。
城中灯火次第亮起。新安装的煤气路灯沿着主要街道延伸,像一条条光带。更远处,机器局的烟囱还在冒着白烟,那是工人们在连夜赶制军械。
苏明哲悄悄走到他身后。
“陛下,还在想孔家的事?”。
夏皇没有回头:“朕在想,两千年的包袱,到底有多重”。
他缓缓道:“孔家只是一个缩影,千年帝制,千年儒家正统,千年等级秩序……这些包袱压在国人背上太久了,久到很多人都忘了,没有这些包袱,人能站得多直,走得多快”。
苏明哲沉默片刻,问:“陛下,得罪天下读书人,得罪千年传统……”。
呵呵?”,夏皇笑了,“苏卿,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他转过身,眼中映着满城灯火:
“我最怕的,是我们推翻了旧王朝,却建立了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新王朝,最怕的是,百年之后,后人指着我们的墓碑说:看,他们和之前那些皇帝没什么两样”。
“所以孔家必须倒”,夏皇的声音坚定如铁,“不仅孔家,所有阻碍进步、阻碍公平、阻碍人民站起来的旧势力,都必须倒”。
“这不是残忍,这是仁慈——对亿万百姓的仁慈,对未来的仁慈”。
远处传来蒸汽机的汽笛声,那是夜班工人在换岗。
新时代的声音。
夏皇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传旨下去:孔家案要公开审理,让天下人都看看,所谓的‘圣人后裔’是什么嘴脸,孟家那边,派人好好谈,只要他们接受新政,大夏不会亏待真正的读书人”。
“至于那些反对的士大夫……”他眼中寒光一闪,“大夏的学堂已经建起来了,新式教育已经在铺开了”。
“十年之后,新一代读书人会成长起来,他们读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新学,到那时,谁还会在乎几个老朽的叽叽喳喳?”
苏明哲深深一揖:“陛下圣明”。
“不是圣明,是不得不为”,夏皇望向北方,望向那片冰雪覆盖的土地,“因为时间不等人”。
“世界正在剧变,西方正在蓬勃发展,如果我们还沉溺在旧时代的泥潭里,还在为几个孔家、几个士大夫瞻前顾后,那么不用等以后了,我们自己就会腐朽”。
他转身走下高台,脚步声在暮色中清晰有力:朕要“告诉所有人:大夏的路,只能向前,绝不后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因为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全新的大夏”。
夜幕彻底降临。
北京城的灯火更加明亮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曲阜,一个旧时代,正在被彻底埋葬。
新时代的朝阳,即将升起。
半月后,曲阜。
大雪封城。
这座因孔子而兴的“东方圣城”,此刻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往日熙攘的孔庙前街空无一人,商铺大门紧闭,只有雪花无声飘落,覆盖着青石板路,也覆盖着这座千年古城积累的所有污垢与荣光。
孔府,衍圣公府邸。
这座比明朝皇宫历史还要悠久的建筑群,此刻正弥漫着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恐慌。
“公爷!公爷!”
管家孔孝连滚爬爬冲进承运殿,靴子上的雪泥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他顾不得礼仪,直接扑倒在正闭目养神的衍圣公孔胤植面前:
“夏军!夏军进城了!”
孔胤植缓缓睁开眼睛。
这位年近六十的衍圣公,身着紫色蟒袍,头戴七梁冠,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至胸前,倒真有几分“圣人气象”。
他端起桌上的青花瓷杯,轻轻抿了口茶,声音平静:
“慌什么?我孔家传承一千八百年,历经汉、唐、宋、元、明二十余朝,什么阵仗没见过?黄巢来过,金兵来过,蒙古人来过——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奉为上宾?”。
“可这次不一样啊公爷!”,孔孝声音发颤,“来的不是流寇,不是蛮夷,是大夏的兵!他们在山东其他地方,可是真杀人、真抄家啊!”。
孔胤植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他们敢?我孔家是什么?是至圣先师血脉!天下读书人的祖庭!他夏朝皇帝不要人心了?不要士林拥护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当年蒙古人何等凶残?成吉思汗屠城灭国,可到了曲阜,还不是下马步行,恭恭敬敬祭拜孔庙?”。
“忽必烈封我祖上为衍圣公,赐田万亩。后来洪武皇帝驱除鞑虏,不也照样承认我孔家地位?”。
“这天下,换谁坐江山,都离不开读书人,离不开读书人,就离不开我孔家”,孔胤植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去,准备香案,开中门”。
“老夫要亲自迎接夏军将领——倒要看看,这群泥腿子出身的反贼,敢不敢在圣人门前放肆!”。
他的信心非常的足,不管谁坐天下,他们孔家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是近两千来年来王朝更替给他的自信。
孔孝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公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咽了口唾沫,躬身退下。
曲阜城门处,三千夏军肃立如林。
雪花落在深黑色的军装上,落在锃亮的步枪上,落在寒光凛冽的刺刀上,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拂。
这支军队沉默得可怕,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白汽,证明他们是活人。
军阵前,两骑并立。
左边是赵盛,大夏近卫军第三师师长,三十出头,面如刀削,眼如寒星。
他身着黑色将官服,肩章上的两颗银星在雪光中格外醒目。
右边是卢文绾,政务院司法司郎中,四品文官,四十余岁,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如鹰。
“卢大人”,赵盛开口,声音低沉,“按计划,我带兵控制全城,你带官吏队伍接管府衙、清查田亩人口,孔府那边……”。
“按陛下旨意办”,卢文绾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玉玺的文书,“罪证确凿,依法查办,不放过一个罪人,也不冤枉一个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