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凑过去的时候,陆炎正在和陆嶂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
陆卿在一旁也不插嘴,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时不时开口调和一句,也只不过像是往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泼了一盅茶水似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祝余看得很清楚,这厮一副在一旁插不上嘴的模样,实际上是压根儿就没想真拦着那两个人吵。
看到祝余过去,他用眼神询问,祝余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把自己方才吩咐符文符箓的事情同他说了一下:“按照符文的打算,此事的确可以一鼓作气,可是若想要一鼓作气,你就得让那两位别吵了,他们手下的人马可都要派上用场呢。”
“这事好办。”陆卿微微点了点头,声调忽然一扬,“哦?!一网打尽?长史真觉得此事可行?”
他这忽然提高声调,一旁正在争执中的陆炎和陆嶂自然而然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嘴边的话顿了顿,视线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什么一网打尽?”陆炎这种急脾气的人,对这四个字本来就十分敏感,最近几天憋在这个小院里面,又刚刚得知了自己派出去那几位课税使都死于非命的噩耗,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听到这几个字就格外感兴趣,“可是兄长的这位余长史有什么好主意了?”
陆嶂知道祝余的身份,也见识过她之前的手段,方才也正好和陆炎话不投机,说得心烦意乱,这会儿也有些好奇地看过来,想听一听祝余又给陆卿出了什么主意。
祝余在陆卿眼神的示意下,把方才和符文符箓商量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好主意啊!要我说,早就该这样了!拖拖拉拉早晚要坏事,就得一鼓作气,一网打尽!”陆炎刚一听完就迫不及待开口表示赞同,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就采取行动,“兄长,我觉得余长史这主意可行!咱们就依着他的意思办吧!
我的人都在大营里面待命,兄长快些打定主意,我还要借你那护卫去帮我调兵过来端了这该死的仙人堡呢!”
燕舒方才对陆炎、陆嶂的争执不感兴趣,坐在一旁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现在一听似乎准备要对仙人堡的那些人出手了,也坐直了身子。
在陆炎的积极响应之后,她下意识看向陆嶂,却见陆嶂一脸纠结,抿着嘴,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成。
燕舒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陆卿看了一眼陆嶂,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催促,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出来似的。
陆炎可就没有他这样的城府和耐心了,他等着陆卿开口,结果瞧见陆卿的眼睛看向陆嶂,意识到外面大营里除了他的人马之外,剩下那一半人都是陆嶂手下的,并不听陆卿的调遣,于是便开口问陆嶂:“二哥怎么说?”
“这……我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陆嶂的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不像是怯战,倒更像是一种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兄长当真觉得可以做到一鼓作气、一网打尽吗?
不会有什么闪失,出什么岔子吧?”
“你这人!”陆炎有些恼火地提高了调门儿,“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指出来便是了!
自己又说不出来,别人出了好主意,你又在那里瞻前顾后,故作谨慎!
依着我说,二哥怕不是因为外祖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吧?!”
他这话说得可算是戳到了陆嶂的肺管子,让陆嶂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顿时便涨红起来,两只眼睛下意识朝燕舒那边瞥了瞥,没想到她正好也看过来,吓得赶忙又移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窘迫都落入了燕舒的眼底,加上燕舒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显然与“理解”、“支持”扯不上半点关系,陆嶂愈发窘迫,也更显得恼羞成怒。
他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两眼瞪得老大,恨不得把眼眶都挣得裂开来,伸手指着陆炎,手气得直发抖:“你胡说什么!难不成所有人都要如你这般莽撞冒失就是好事了吗?!”
“好,那你谨慎,你来说一说看,这么做不合适,怎么做才更稳妥?”这会儿陆卿那边已经摆明了是有了打算的,陆炎有了同盟,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暴跳如雷了,冷哼一声,双臂往胸前一抱,“二哥有何高见,三弟愿闻其详!”
陆嶂哑了火,他的确说不上来什么自己的独到意见,只是下意识担心会不会处理得不够好,或者说与外祖父赵弼的行事风格相违背,过后又会被他数落一顿。
而这样的犹豫无疑是证明了陆炎对自己的讥讽句句都没有落空,这让他心中更感懊丧。
“罢了,我无意与你争执。”他有些烦躁地冲陆炎摆摆手,像是轰赶他似的,“若单单是你,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你一个人冲动行事。
不过今日既然有兄长在,这个主意又是余长史提出来的,想必也是经过缜密的考量,我愿意依着兄长的主意,兄长说要如何去做,吩咐便是了。”
他这话说得,对陆炎可是着实不大客气,放在平日里,陆炎听了一定会恼火的。
不过现在对于陆炎来说最重要的是动手,所以不管陆嶂这话是不是有些针对自己的意思,他都懒得计较,而是眼神热切地看向陆卿:“兄长,既然咱们大伙儿都没有疑义了,那你就快些做安排吧!”
祝余在一旁默默听着,目光悄然扫过陆嶂脸上,偷偷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陆卿在单独面对陆嶂的时候,并没有在鄢国公面前时候的那种松弛表象下的紧绷和戒备。
离开了鄢国公赵弼这个“脑子”,陆嶂自己的确是不足以畏惧的。
就像方才,他那话听起来好像是把责任转嫁到了陆卿的头上,对错都让陆卿来担着,自己置身事外,实际上也无意之中就把整个局面的决策权和主导权都亲自递到了陆卿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