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陆炎,这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嘶”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陆嶂的脸上。
“你作何那样盯着我?”陆嶂被陆炎的眼神盯得有些心里面发毛,“我方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京城里那个出了名的帻履坊,二哥似乎是常客来着。”陆炎端详着陆嶂,“此前曾有人想要与我攀关系,特意从京城的帻履坊买了一些上好的布料,叫人送到我府上去。
估摸着是怕我不识货,那人还特意告诉我,这帻履坊可不一般,那女掌柜不但美艳无比,还特别长袖善舞,不仅笼络了京城里面一众贵妇的心,还让风光无两的屹王殿下也格外青睐。
我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将那人和他带的东西一遭都给丢了出去。
屹王殿下是何等尊贵,我何德何能,敢如此僭越,跟屹王用同一家布坊里头的料子裁制衣服!”
说完,他不等陆嶂开口,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那掌柜叫什么来着……谷……谷什么来着?”
然后看了看脸色已经变得不大自在的陆嶂,作恍然大悟状:“哦,对,谷灵云!”
“三弟不要道听途说,扯一些有的没的出来!”陆嶂表情不大好看地矢口否认,有样学样地拿出陆卿对陆炎讲话的那一套,“我以为三弟是个磊落的君子,本应不喜欢听这种长舌妇一般的乱嚼舌根才对。”
不料,明明是陆卿屡试不爽的路数,偏偏从陆嶂口中说出来,陆炎却是半点都不买账,嘲讽地笑了笑:“事在人为,那些人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若是二哥没有格外的偏爱,旁人总不能无中生有不是?
不过就是说二哥青睐一家布坊的衣料而已,二哥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难不成,你与那谷灵云谷掌柜,还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
“一派胡言!”陆嶂窘迫至极,恼怒地斥责了陆炎一句,一拍桌子,起身快步离开了客堂,一个人上楼去了。
“这人可真有意思!那帻履坊在京城里也是数得上的大店铺了吧?”陆炎冷笑着看陆嶂负气离去,“有多少人青睐那家的东西,京城里长袖善舞的女掌柜又不止那谷灵云一人而已。
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祝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燕舒。
陆炎不知道陆嶂为什么要恼羞成怒,她倒好像是能猜出个大概来。
若是在没有彼此足够的了解之前,自己从旁人口中得知陆卿与云隐阁漂亮的女管事柳月瑶关系匪浅,恐怕陆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淡然地坐在那里。
即便不会像陆嶂这么恼羞成怒,至少也会有一点点不自在吧……
不过祝余倒也不是特别吃得准,毕竟以陆卿这个狐狸深藏不露的性子,就算他内心里慌成一团,表面上也未必就看得出来。
“你方才是存心想要给他添堵才提的帻履坊?恐怕不是吧?”陆卿却并没有开口去劝陆炎什么,只是正色开口问。
陆炎微微一愣,对陆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这人虽然性子冲了一点,平素与他不大对盘,但也不至于这么孩子气,专门拿这些有的没的出来给人添堵。
不过是刚好让我想到了帻履坊,顺嘴一提,没想到他竟然恼了。”
“是因为之前那条裙子?”陆卿问,“我的确听说过帻履坊是京城里名气极高的布坊,许多诰命、贵女都对那儿趋之若鹜。
不过我家中过去并无女眷,所以倒也没怎么光顾过。”
“我不在京中,所以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炎说,“方才我说的也没有半句虚言,的确是有人想要拉拢巴结我,特意从京城千里迢迢,费尽心思才搞来了几匹布,想要送给我。
那人告诉我,说是帻履坊与别的布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在纺织丝缎的时候,会用一种特别的手段,把香气锁在布料上头。
用他们那里的布料裁制成衣裙,就算是不做另外的熏香,也不用随身挂着香囊,依旧可以所到之处暗香浮动,加上他们精湛的织法,便有了‘步步生莲’的名号。
之前那仙人堡老管事叫人仔仔细细用木箱子抬过来的裙子上面,就有着那么一股子香气,不像是特意用香料熏上去的,我才一下子联想到了这一桩。”
“我过去的确也听闻帻履坊的衣料自带香气,不用担心衣料裁制好了之后,再去熏香,会破坏了原本的光泽,不过并没有亲眼见过,倒没能一下子便想到这么多。”陆卿恍然,点了点头。
“其实我听说,和那帻履坊走动甚密的,倒也不能算是二哥。”陆炎方才虽说存心气陆嶂,但这会儿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倒也还是坦荡的,有一说一,“是那鄢国公府的人,似乎格外青睐帻履坊的东西。
我听那想要巴结我的人说,鄢国公夫人只喜欢穿那帻履坊的衣裳,所以谷灵云谷掌柜经常会带着店里的裁缝,带着最新的料子去鄢国公府为府中女眷量体裁衣。
外头还有传闻,说是只要宫中的宠妃有什么特别的衣裙受了圣上称赞,用不了多久,那谷灵云就能够纺出大差不差的料子,卖给宫外的那些命妇贵女们。”
“所以你的怀疑是……”陆卿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怀疑这个仙人堡所谓给京城里的大店铺供货,专门伺候贵人,说的就是那帻履坊。”陆炎不会拐弯,说得也很直接,“现在谁不知道,这天底下能够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就只有他鄢国公一个人而已。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靠山,区区一个仙人堡的管事,有什么底气说那么横的话!
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依傍着鄢国公的势力,在外面蓄意作怪。”
他顿了顿,朝课堂外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或者,这些幺蛾子里面,也未必就没有鄢国公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