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锋结束的刹那。
两人背对而立。
跟全无哲满身是血不同，数米之外，站立着的是毫发无损的黑羽清志郎。
“结束了，全桑。”
黑羽清志郎喃喃说道。
——看来，第一百次死斗。
从战斗中存活，并且滴血不流的人，依旧还是他本人。
黑羽清志郎紧闭双眸，左手扶鞘，右手缓缓纳刀。
刀锋收入鞘口，发出一阵绵长的“呛——”。
身后一片寂静。
但即便如此，黑羽清志郎也知晓了自己的胜利。
眼泪不禁从他的眼眶滑落。
黑羽清志郎用一种掺杂着遗憾与喜悦的复杂口吻说道：
“全桑……再也不见了。从你的身上所获得的一切，将协助我登上更高的顶峰。”
——不过。
等了好几秒后，不知为何，在他身后满身是血的全无哲，却始终没有倒下。
“呼……”
斗笠掉地，全无哲遍体鳞伤，缓缓呼气。
尽管浑身剧痛，嘴边与鼻子眼睛都被血所沾满，但他的神智却十分的清晰。
“……嗯？”
终于，黑羽清志郎等了好一会儿，察觉到了异样。
当他疑虑地回过头去，就见到，不知何时起，全无哲已经转过了身，面对着自己，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披头散发，遮住双眸的全无哲口中发出连绵不绝的吸气与呼气声。
随后，他用颤颤巍巍的双手，紧握住那把长剑……动作停顿了下来。
看到那个动作，黑羽清志郎不禁感到诧异，“受了如此重伤，竟然……还能发动攻击吗？”
“……不对。”
黑羽清志郎挑了挑眉，仔细观察之后，不禁失声叫道：
“我的刀，没有斩中你的要害？”
——确实如他所说。
全无哲的正面虽然被深深的刀口覆盖胸前，鲜血涌流不止。
但从他的身上，却依然能听到一股震耳欲聋的剧烈心跳。
“真了不起。全桑，你真的让我感到惊讶。”
黑羽清志郎赞叹不已，旋即再一次压低身形，左手扶鞘，右手握柄。
“你是第一个被我勘破了剑技之后，依旧能在我的刀下保住性命的剑士。”
“那么……为了以表尊重，我将第二次拔刀。”
黑羽清志郎认真且严肃地说道：“而这一次，我保证，你的意识会立即消失，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
“呼……呼……”
进行第二次对峙的全无哲，双眸与脸与身上，都已经被血浸染。
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动作却稳稳当当地举起了剑。
随后，全无哲用右手的拇指，轻轻推动了一下，剑镡的位置，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自从八岁起，第一次握剑成为剑士以来。
全无哲持之以恒，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基本功的磨练。
二十多年，没有一天懈怠。
从那长久以往的练习打磨之下。
渐渐地，全无哲的才能得以充分绽放。
15岁后，同龄人已经没有对手。
25岁之后，即便是比自己阶级更高的剑士，想要赢下自己也需要费劲心力。
35岁之后，除了谒剑组的头领，任何人在剑术方面，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全无哲已经走在了大多数人的面前。
在如此长时间的练剑生涯里，他领悟到，当某项技艺被长久磨炼，人体的肌肉会铭刻下某种技艺，从而套路化，形成特定的姿势与动作。
此即为，“剑法”。
根据动作的不同，一一将其拆解之后，威力也会产生差别。
大多数人会将这种从“套路”中拆解出来的简短招数，称之为“招式”。
为招式定名，并将跟这个招式相关的动作加深印象，牢牢谨记在身体之中，是几乎所有剑士都会如此去做的事情。
譬如说，陶令仪，黑羽清志郎，磐城刚毅与千早玲奈四人皆是如此。
——但是，全无哲却对此兴趣索然。
战斗应当是无所定型的，剑技应当是无从拘束的，既不会被动作拘束，也无法被名字定名。
——恰如刚才，在那阵颠倒凌乱的步伐中舞动的剑法，从醉酒中顿悟的杀招，他人目睹或许会将其称为“醉剑”。
但是，全无哲不会。
在他的眼中，剑就是剑。
剑技就是斩杀技。
竭尽全力，磨砺自我。
从反复的打熬之中，豁出一切凝聚为一点，牵一而发全身的最高体现。
而全无哲对这样的精神与想法，用八个字浓缩为信念，紧锁在自身的生活之中，为此贯彻一切，付诸行动。
而那八个字，正是——
“舍吾皮肉……”
剑镡推起，全无哲沾血的身体隐隐颤动。
附着在衣服的血液化为一股指头大小的涌流，不断凝聚在那把闪烁着诡异血光的剑刃之上。
“哈啊……”
全无哲的嘴唇微微张开，从中吐出一股绵密的白雾，与血液涌流凝聚在一起，为他握剑的姿势增添数分杀气与气势！
凛冽冰冷的杀气，从他摇摇欲坠的身姿上传出，让不远处的黑羽清志郎冷汗直流，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全桑……”
黑羽清志郎喃喃着，眼眶瞪大，因为极度的激动，仿佛有几分水润，“这就是，你的全力吗？”
——太棒了。太棒了。
对手越强，黑羽清志郎越是惊喜。
无论用再优美的词语，都无法形容的绝赞。
“这趟出行的决定，定是我人生之中最为明智的决定！
华国，太棒了啊！”
黑羽清志郎哈哈大笑着。
下一秒，他握剑的身体率先朝着全无哲冲了过去。
“这一刀，你无痛，我无悔！”
鞘口微垂，打刀出鞘。
黑羽清志郎的身体再一次，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猛扑近前。
冷冽无匹的寒芒他的从手中乍现。
“能与如此强者对阵，即便是死，我也了无遗憾了！”
“呼……”
紧握被血液缠绕的诡异长剑，全无哲一往无前，朝着冲上来的男人挥下了自己的长剑——
“刷刷刷——！”
刹那间，血色与黑色的身影碰撞。
刀光剑影在两人的身上乍现。
“——断汝筋骨！”
全无哲手中的长剑形似一条古怪的长鞭，被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劈斩而出。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五道剑光闪烁着，从四面八方的角度将冲上来的黑色闪电吞噬其中。
下一秒，血光流动，剑影纷飞！
短短一瞬间，全无哲与黑羽清志郎竭尽全力，使出了浑身解数进行了数次刀剑交锋。
——随后，戛然而止。
“噗嗤！”
血涌如注的鲜血从脖颈之间像是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朝上方喷涌而出。
一颗带着满足笑容的头颅，轻轻坠地。
刀光骤停。
胜负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