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界,宿舍区。
夜,繁星点点,银辉如纱,轻轻笼罩着这片静谧的区域。白日里逍遥塔广场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宿舍区的屋顶上,沈问慵懒地躺着,双臂枕在脑后,赤黑的衣袍随意铺展,沾染了些许夜露的微凉。他微微眯着眼,望着头顶那片璀璨的星空,星辰的光芒落入他深邃的眼眸,像是藏着一片缩小的宇宙。
自回到祖地之后,行南河、鏖战千岩、走原城,再到如今的帝都红尘十二相选拔赛,可以说是从未停歇。
他现在确实是有些累!
“闻琛”这个身份的暴露,远比他预想的平静。或许是天苍防线的赫赫战功,早已磨平了当初“擅管红尘事”的罪责,修士们更多的是惊叹与敬佩,而非指责。沈问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偶尔想起那些在一线天并肩作战的袍泽,心中会泛起一丝暖意。
他不知道的是,宿舍的另一栋楼顶,莫清雪正望着他的方向,眼中满是欣喜与感慨。她与沈问相识最早,当年沈问手把手教她练剑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对于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她始终心怀感激。当初沈问被发配一线天,莫清雪气得直跺脚,甚至想偷偷溜来帝都申冤,却被父亲莫长意死死拦住。等她好不容易挣脱束缚赶到帝都时,沈问早已受了雷罚,踏上了那片九死一生的疆土。如今再见,他不仅平安归来,还成了红尘十二相之首,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整夜难眠。
………………………………………………
………………………………………………
屋顶上的沈问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也无心去管。他任由夜露浸湿衣袍,脑海中一片放空,渐渐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要沉入梦乡。
直到一道纤细的倩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顶边缘,衣袂轻扬,带着淡淡的五行灵气波动,如同夜空中悄然划过的流萤。
沈问没有睁眼,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声音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沙哑:“你来了。”
来的人正是林夕如。她依旧身着素雅的长裙,身后的五色光环早已收敛,唯有周身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难以捉摸的气息。这个曾与他在玉衡山并肩作战的女子,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关切。
“干嘛这么看着我?”沈问侧过脸,笑着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当初玉衡山相见,你还只是解五锁的修为,没想到不过数年,已经踏入开七门巅峰了。”林夕如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玉衡山那场对战邪魔的恶战,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那时的沈问虽实力尚浅,却已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如今的成就,看似意外,实则必然。
沈问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你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林夕如秀眉微微一蹙,一缕无形的精神力悄然浮现,缓缓探向沈问。沈问没有抗拒,任由她的精神力在自己体内游走。片刻后,林夕如猛地收回精神力,眼中满是震惊:“你的道基……”
“废了。”沈问淡然一笑,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还有那吞天魔瞳的气息!”林夕如又惊又疑,当初玉衡山一战,明明已经联手镇压了吞天魔瞳,怎么会……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沈问望着星空,声音渐渐低沉,“当初玉衡山,那吞天魔瞳并未被完全消灭,一缕残念趁机钻入了我的体内,默默潜伏起来。后来巡天谷鏖战,我们误入落魔古地,经历了一场死战。危急关头,那吞天魔瞳的残念突然爆发,想要夺舍我的身体。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体内的造化青莲突然觉醒,强行镇压了它,形成了如今这种平衡的形态。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容貌才发生了变化……”
他的话语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变得更帅了不是!”林夕如看出了他眼底的落寞,故意插科打诨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她知道,沈问看似洒脱,实则对道基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此刻多说安慰的话反而显得苍白,不如用玩笑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沈问一怔,随即失笑,摇了摇头:“也就你能说出这种话。”
“别说我了!今天听到落花国,我看到你了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林夕如沉默了一下,晚风拂起她的发丝,露出一张带着几分肃穆的脸庞。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沈问!你知道我在进入天苍防线火军之前,是祖地哪里人吗?”
沈问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他能感觉到,此刻的林夕如,情绪格外沉重。
“金陵。”
两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在沈问的心头。金陵,那是龙华历史上最沉重的一道伤疤。八十年前,落花国修士为了掠夺龙华气运,悍然攻城,在金陵制造了那场惨绝人寰的“金陵浩劫”——三十万手无寸铁的平民惨遭屠戮,古城化为焦土,血流成河,白骨露于野。那是龙华儿女永远无法忘却的国殇。
“我是当年浩劫幸存者收养的孤儿。”林夕如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瓦片上,“养祖母走之前,抓着我的手,一遍遍给我讲当年的事,她的声音到死都在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些浸满血泪的记忆说出口:“那年她才十七岁,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和丈夫、爹娘躲在地窖里。落花国的修士闯进来时,她丈夫想护着她,被一刀劈断了胳膊,紧接着就被钉在墙上,眼睁睁看着那些畜生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爹娘剁成了肉泥。”
“那些修士笑着撕扯她的衣服,用烧红的烙铁烫她的肚子,她拼命挣扎,被打得浑身是血,肚子上的皮肉都焦黑了,孩子就那样没了……”林夕如的身体剧烈颤抖,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恨意,“他们还觉得不够,把她和其他十几个女人绑在柱子上,用刀一片片割她们的肉,让她们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活活烧死、有个家伙拿着我养祖母丈夫的头骨,逼她笑,不笑就用刀剜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