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愤愤地道：“你知道什么叫遗言吗？留给活人的话才叫遗言！你俩准备作死的人互相留言那叫讲悄悄话！”
徐夏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这让我很好奇，你们两个私底下互相留的遗言，到底都说啥了？”
当年林夜尘走得突然，两人都以为还有再见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下，最后的回忆还是至今没有结果的争吵。
如果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有什么想说的话呢？
在众人探究的注视下，林夜尘缓缓开口道：“其实他找我一开始并不是要留遗言的，当时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迈出这一步，是我的话让他下定决心。”
西瓜楚楚疑惑：“犹豫什么？”
林夜尘回答：“他预感到自己离长生大道仅有一步之遥。当时他产生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他想舍弃自己残缺的肉身，只保留魂体，从一缕灵气开始修成实体，从此他的实力将再无人可以与之匹敌。但……”
徐夏了然：“但这么做有很大风险，舍弃肉身是一个大胆的决定，稍有不慎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对，没错。”林夜尘认真地看着徐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是放弃这千载难逢唯一能够触摸到长生大道的机会，安于现状；还是放手一搏，赌那九死一生的概率，能获得长生？
徐夏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我不是个赌徒，但……这次可不一样。”
时间已经由不得她选了，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曦夜当年面临的情况与徐夏有所不同。
他当时年纪尚轻，不到两千岁便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至尊、大乘期大圆满修士，大限之日对他来说仍万分遥远，三界之中也没几个能完全压制得住他的。
虽说赌赢了能够使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达到无人可以撼动的地步，但比起投入的成本和面临的风险，回报比还是太低了。
且以他的天资，往后未必不会遇到更好、更安全的机会，完全没必要去赌。
徐霖看出林夜尘问题背后隐含的深意，索性替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不考虑你自身的情况，完全代入他的角色，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徐夏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勤勤恳恳修炼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何必顾虑这么多？在修行这条道上，钱财感情权势地位皆是浮云，哪怕只是让我参悟到一点门槛，死也甘愿。”
林夜尘苦笑着点头：“没错，对你们这种天赋异禀的修仙界原住民来说，得道成仙、获得长生便是毕生的追求，他也是这么想的。”
林叙比徐霖迟钝一些，没听出林夜尘的语气变化：“既如此，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林夜尘回答：“为什么无情道是大烫门专业？因为修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情。道为情生，也为情死。就用他来做例子，他本该是三界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尊者，没有之一，天赋、资源、气运、时局甚至天道的眷顾都集于他一人之身，他的修行之路本该毫无挫折，毕竟天道都已为他铺好了通天大道。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卡在各种关隘，没有一次不是为情。亲情、友情、爱情，皆成为他的阻碍，让他无数次面临险境差点陨落。”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众人听着都不自觉噤了声。
“这次，他离那个最终目标就只差一步，却犹豫着想要放弃，为的……就是他的家人、爱人、朋友。他无法舍弃这些他爱的人独自离开。”
“修行之路从来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何况这是长生大劫。尽管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也愿意为了所求大道付出生命，可他还是舍不得这些活着的人。”
“所以，他冒出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问我，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心安理得地抛下远在蓝星的亲人，选择留在异世的，他想学习学习。”
这最后一句话一蹦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徐夏，修罗场这么快又来了。
徐夏心里憋着火气，面上倒还算镇静，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所以呢，你说服了他？”
海棠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火上浇油道：“没错，这人出来之后，殿下立刻就让我去把师姐叫来，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没几天他们就决裂了，殿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仙界众神官围殴至死。要不说林夜尘是殿下最爱的人呢，他几句话就能使殿下改变主意，连师姐都不要了，说去死就去死。”
西瓜楚楚：“解释解释吧，你怎么安装的洗脑包。”
“我可没有诱导他啊，我只是他问什么就答什么罢了。”林夜尘先做了个免责声明，“我说，反正在徐夏和我爸眼里，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就好咯，管他呢。”
西瓜楚楚：“2x3”
海棠：“然后呢？”
“然后我说对他说，要是你真玩脱了嘎了，还用得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像我，我就当自己只是东流不是林夜尘嘛，既然都已经‘转世投胎’了，还管上辈子的事干嘛？况且，你这要是死了，就直接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怕了。”
徐霖问：“那要是没死呢？”
“没死就没死呗，就当这段时间闭关去了，回来该干嘛干嘛呗。”
林叙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就凭你这两句话，他就放心去死了？”
“后面还有啊，”林夜尘继续说道，“他说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死了一了百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他走了几百上千甚至数万年才能回来，到时候表姐已经改嫁了，那他还不如真死了呢。”
徐霖又懂了：“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夜尘生前本就误以为徐夏在外早有情况，穿越后在仙界待了十多年，到了魔界又生活了两三年，会认为自己要是这时返回蓝星为时已晚也不足为奇。
但林夜尘否认了：“我想过，但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我并不是很担心。”
“噢？”徐夏眼里满是探究。
林夜尘对徐夏的个性还是有所了解的：“你看着就不像会老老实实结婚生子的人，好不容易才摆脱一段失败的婚姻，怎么会轻易选择再入泥潭？”
“那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我的死对你来说应该是天赐良机，不仅让你摆脱了一个难缠的狗皮膏药，从此还有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拒绝婚姻这个大枷锁。我的死法，在世人眼中应该还算是给你长脸了，往后你只要演演戏，在外人眼里表现出一直放不下我的样子，就能为你免去许多麻烦。”
和林夜尘猜想的一样，徐夏这些年确实是用这个理由拒绝掉了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但……
徐夏的气息也不稳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只是不想弄得大家太难看了。”
按照猜想，徐夏装深情都装了好几年了，若这时候他再出现，不就等于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到时候她是坚持这个说法，捏着鼻子和他在一起，还是坦白一切，接受他人异样的目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