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山的山巅。
楚恒月，望着青衫少年郎。
她窥见了少年阴翳的眼神。
“祖师……”
“您打算，问道万业长城？”
少年呼出一口浊气。他抬起手指向远方……
“那座被万业长城横穿而过的山……就是问剑山！”
“山下有一座古镇，名曰青庐镇，我就是在青庐镇里，第一次见到的李淳罡……”
“而现在，李淳罡，就在那座山上。我刚刚窥见了他的道影，道影虚薄，已有溃散之象，虽然不至于立刻溃散，但也坚持不了太久。”
楚恒月咽了一口唾沫。
“那祖师，我们现在就赶去万业长城？”
“弟子听说，万业长城戒备森严。”
“自从长城，修缮完善以来，从未有修士横闯，哪怕是天上仙人。”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回头瞥了楚恒月一眼。
“你觉得我也不行？”
楚恒月摇了摇头。
“寻常修士或许，的确难以跨过万业长城。”
“但祖师不，您不是寻常修士。”
“您哪怕跟我说，万业长城是您修建的……”
“弟子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弟子只是觉得，若祖师要问剑万业长城，弟子和顾师妹，可能会拖祖师后腿，我俩在大战时，就是两个拖累……弟子也知晓，若是有贼寇，绑架我俩，威胁祖师，祖师绝不会因为我二人，被扰乱道心……但弟子惜命，弟子大仇还未得报，也想长久侍奉在祖师身边。”
“所以……弟子，恳请祖师安置好我俩，再问剑万业长城。”
林尧此时一愣。
但他很快笑出了声。
楚恒月这丫头，虽然有时说话不好听。
但和她相处的时间久了，就能发现，这丫头，一向直来直往，坦率可爱，从来没什么弯弯绕绕。
而且这丫头说得也有道理。
自己要真的和万业长城发生正面冲突，这俩丫头，会成为拖油瓶。
林尧抬起手，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手串……那是他的第九法府。
“不碍事……”
“真要打起来，你俩进法府，法府第一层的六六——就是你俩刚刚见过的红衣女子，认识你俩！不会对你二人出手。”
“而且，谁说我要和万业长城，起正面冲突。”
“和万业长城为敌，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仇敌，已经确定了，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我和我的弟子，图谋不轨的……“天”！”
“收拾一下吧！我们以正常途径，进万业长城。”
一旁的顾南音也在此时贴靠过来。
“太祖师爷。”
“您直接前往万业长城也没什么问题。”
“万业长城，虽然隐藏着一些，不输天上仙人的老怪物，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也不是您的对手。”
“您可是真武大帝，剑傀诛仙神君，青玄剑仙……”
林尧瞥了顾南音一眼。
顾南音立刻闭嘴，低头，缩了缩脖子。
“太祖师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林尧此时却抬手，忽然拍了拍顾南音的脑袋。
“我的确可以身化，万法隐世仙君……直接问道万业长城。”
“但那样的话，李淳罡，就完了。”
“知道“天”为什么要夺走李淳罡的脊骨吗？”
顾南音身体一僵。
她皱着眉，疑惑的摇了摇脑袋。
“弟子不知。”
林尧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我。”
“我之前有些事，没想通，没确定。”
“但搜了邓子阿的魂魄后，我想明白了。”
“一切，皆因我而起。”
“天宫之所以会盯上李淳罡是因为我。”
“柳如烟遭遇袭击也是因为我……”
“甚至你祖爷爷，被大周皇室，如此针对，可能也和我有关……只是他修为不够，身上沾染的和我有关的因果不够多，所以“天”没有直接对他出手……”
“很多年前以前，天宫是没有要求修士到了第十一境，羽化真仙，就必须在两年内飞升的，所以李淳罡可以在万业长城，一路突破到第十二境，而没有被天宫征兆……而这一规矩的出现，大概率也是因为我！”
林尧抬手，掐住顾南音的脸。
“修士修行，从第一境炼精化气，到第十境，需要的是灵气。”
“羽化飞升后，成了真仙，需要的是灵韵！那灵韵，比灵气更难得，天地间每一年能诞生的灵韵就那么点，灵韵，能支撑和供给的，生灵的生机，天上的仙人，多占一些灵韵，人间就少一些灵韵！天宫的那些仙人，叫下界源源不断的祭天，叫王朝上供灵谷，和吃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无论如何，真仙，还是被“天”所允许存在的。”
“可真仙之后……每走一步，都是逆天而行，第十二境的涅盘九重，是在天的排斥之下，不断涅盘，从天的手里，夺取道果！夺九颗道果，在“天”的手里，涅盘重生九次，便是涅盘九重……”
“九颗道果，在手中合而为一，再过一无量劫，便是空劫大罗！”
“众生须度无量劫……”
“而修为到达空劫大罗之后，随时都可能要经无量劫！”
“跨得过无量劫，就天下太平，跨不过，就是身陨道消！而最有效的应对无量劫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南音怔怔的看着林尧。
她泪眼汪汪，可怜巴巴。
“太祖师爷！”
“弟子，现在刚刚迈入元婴境！”
“您问的问题……太超纲了。”
林尧轻笑一声。
“是因果。”
“无量劫，也可称之为，万业劫，修行多年，所累积的自身业障，皆成劫难，业火灼烧你的魂魄，业雷劈罚你的肉身……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因果可度无量劫！先果后因，预取，跨过无量劫的未来，之后将其转化为现实。”
顾南音惊愕的看着林尧。
但林尧嘿嘿干笑两声……
“其他的第十三境修士，如何面对无量劫，我不知道。”
“但我……一直以来，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应对无量劫。”
“你猜我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顾南音的眼角已经落下泪来。
“太祖师爷……我猜不到，我境界低微……”
林尧眯起双眼，似乎在回忆。
“我这么做的后果，是引发了系统的自我纠错，不间断的查找bug……甚至因为我扭曲了因果，天地诞生灵韵的规则也被影响……我扭曲一次因果，天上人间，就多几分灵韵……我肆意扭曲因果的那几年，人间，五谷丰登，盈车嘉穗……天宫的蟠桃树，也多结了好几颗蟠桃！”
“但从没人感谢我……当然我也不需要……”
“直到……天发现“我”，要降下“因果律之罚”！”
“不过在天锁定我之前，我就已经封闭了我的账号……所以“天”失败了。”
“但被我挑拨过的因果，依然存在。”
“被我捅出来的bug或者说漏洞，依旧存在，这些漏洞（bug）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影响天地原本的规则，他们所在之处，会增长灵韵……而这些bug的集合体，就是我的弟子……我养大的崽！”
““天宫”，之所以要抽走李淳罡的脊骨，有两种可能……
“第一，天宫，听从“天”的命令，拨乱反正，要消弭我留在这世间的影响！”
“第二，天宫觊觎能源源不断生产灵韵的这份因果之力……李淳罡的脊骨，是他的剑骨，这条剑骨上，是我，多次先果后因，帮李淳罡锤炼出来的……至尊骨！剑道至尊骨，因此天宫觊觎这条剑骨，也不足为奇。”
林尧松开了，掐着顾南音脸蛋的手，扭头望向万业长城，问剑山的方向……
“而直到现在……”
““天”还在盯着“李淳罡”！”
“我有预感，一旦我“登录大号”贸然出手……天会瞬间判定出，我和李淳罡的关系，“它”会以更快的速度，降下因果律之罚。”
“届时，他会同时锁定我和李淳罡。”
林尧的嘴角，此时微微翘起。
“但我不会让“它”如愿！”
““它”越是如此，我越要在“它”的眼皮子地下，带李淳罡走！”
“李淳罡，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开始跟着我。我觉得他原本的名字，李淳，不够响亮，让他改名叫李淳罡，并且跟他说，以后这个名字，一定会响彻沧溟天下！”
“十三岁，他娘亲去世，是我和他一起埋葬的他娘亲。”
“十六岁，在问剑山上，他拜我为师。”
“此后他一直侍奉在我身边。”
“和师徒相比，我俩有时更像是父子。”
“我可为我儿逆天改命，贼老天你想夺走谁？”
……
林尧的眼中闪烁精光。嘿嘿笑出了声来。
只是他这副样子。
让他身边的楚恒月和顾南音，都觉得不寒而栗。
楚恒月微微躬身。
“那祖师，您打算怎么做？”
林尧撸起袖子，眺望远方……
“我搜了邓子阿的魂魄。”
“知道了万业长城的不少军机。”
“现如今的万业长城，正在不断扩军。”
“最近万业长城，招收的新军，有不少都是各国流放来的刑徒。”
“这些新军，训练不了太久，就会被送去战场，和莽荒天下的妖修厮杀。”
“所以……我们要混进万业长城并不困难……”
“而进入万业长城后……在一段时间内，万业长城的所有参悟之地，经法库，都对这些新兵开放……”
“包括问剑山。”
顾南音眨巴了两下眼睛。
“所以……祖师您的意思是。”
“我们伪装成新兵，混进万业长城，之后，您会登上问剑山。去见李淳罡？”
林尧微微颔首，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抬脚迈步，直奔山下。
……
楚囚山山下的官道上……
人流如织。
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沧溟天下的边境。
而官道的尽头。
有两座大山，相互倾斜，山尖儿相互连接，自然而然形成的巨大山门……山门后，还有一座雄伟的城池……穿过城池，就是连绵的万业长城。
那是传说中，通往万业长城的……玉门关！！！
官道两侧。
有不少修士在官道前，摆起了小摊，或是支起了茶摊，酒肆。
为迈入玉门关前，积攒多一些的盘缠，或是相互交换情报。
而每一个茶摊，酒肆，也都有修士落座。高谈阔论……
玉门关前的这条官道。
甚至比很多城池的商业街都热闹。
在这里，也能听到各种乡音。
此地的修士，来自沧溟天下的东西南北，八十一国。
“最近玉门关的这条官道上，修士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在故乡混不下去了？世道这么艰难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原本以为只是我大周王朝的皇室是这般龌龊，吃人饮血，结果这一路走来，原来天下王室都一样……”
“族望留原籍，家贫走四方……能穿过莽莽大山，来到此地的，都不容易。”
“普天之下，也只有万业王朝这一个地方，算是公平，只要杀得了足够多的妖，就能借清风，上青云。”
“上青云哪有那么容易，加入了万业长城，就代表，要随时上战场，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莽荒天下的大妖，九死一生啊！我听人说，莽荒天下的妖，个个都面相丑陋，青面獠牙还长着长毛，吃人不吐骨头……我娘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
“但若是能在万业长城，出入头顶……混成个大将军，日后哪怕从万业长城退下，也不愁没有退路，哪个王朝，都抢着要。”
“瞧你这点出息，万业长城的大将军，有哪一个，愿意回头，再给王室当狗的，你这样的心智，这辈子也没可能从筑基突破到结丹。”
“聊得好好的，你怎么羞辱人呢？”
……
而就在官道上，人声最为鼎沸的时候。
山门后的那座雄城……玉门关。
忽然传出一声悲凉的嘶喊！
“子啊！！！”
“邓子阿……我的儿啊！”
“谁……是谁杀了我儿，邓子阿！”
那咆哮，让玉门关前的官道上的众多修士，内心齐齐一颤。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万业长城，那位被称为最有可能成为李淳罡继承人的邓子阿出事了？死了？”
“怎么会？他不是李淳罡的亲传弟子吗？他死在战场上了？”
“看样子，不像啊！”
“没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在谁的手里。”
……
距离玉门关，已经不远的官道上。
一个青衫少年郎，带着两名女子，听着那从玉门关里传出的咆哮，诡异的挑了挑眉。
少年身后。
一个美艳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望着少年。
“祖师……这玉门关的守将和邓太阿，是父子……真的没关系吗！”
少年挑了挑眉。
“不是父子，是义父，义子的关系，邓子阿，能拿到那柄太墨，他的这位干爹没少出力。不过他对邓子阿的感情也不纯粹……他对自己这位义子的好，多是利用和算计……”
“若是他真想复仇，那就让他来……又不是我杀得邓子阿，是邓子阿主动让我搜的他的魂魄……”
“而且据我所知，李淳罡当年点拨过的一名剑修，叫李星璨，是万业长城现如今的冠军侯，大将军，李星璨的弟子，叫张继峰，是万业长城，问剑山一脉的镇剑大将军，玉门关，隶属于张继峰管辖，邓御算是张继峰的下属……”
“我们之间进城，就算暴露，我让他来找我复仇，来找我算账，他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