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低空剧烈颠簸,驾驶舱内刺耳的警报声与舱外呼啸的风声混成一片。
“又是电磁干扰!”
飞行员咒骂一声,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这帮混蛋的‘电子墙’真他娘没完没了!”
仪表盘上几个指示灯疯狂闪烁,屏幕画面出现雪花抖动。
威龙透过舷窗看向下方漆黑的大地,按着内部的通讯键问着驾驶员:
“能稳住吗?”
“老伙计了,死不了,你要相信陆航的!”
飞行员猛推操作杆,同时启动了几套备用的抗干扰程序,“就是得绕点路,避开几个强干扰区。坐稳了!”
直升机像喝醉的鸟,在无形的电磁风暴中艰难穿行。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手指无意识扣着武器。
十几分钟后,干扰逐渐减弱,飞行趋于平稳。
骇爪望向窗外,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黑狐。
“喂,书呆子。”
她指着远处地平线上一条在月光下泛着微弱银光的长长丝带,“考考你,那条河,叫什么?”
黑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夜色中,河流蜿蜒,河对岸,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轮廓,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划破夜空。
他略微思索。
“多瑙河。”
黑狐语气肯定,“流经波扎雷瓦茨北面。我们快到了。”
骇爪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他能这么快答对。
“啧,地理学得不错嘛。还以为你只会埋头搞那些电子元件。”
“侦察主任的基本素养。”
黑狐淡淡回应,目光却依旧紧盯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防御阵地。
威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他们的低语:
“都注意!我们正在降落波扎雷瓦茨外围三号着陆场。这里是目前我们在北部少有的稳固支撑点之一。下去后,按计划行动,保持伪装!”
直升机开始下降高度,旋翼卷起的狂风刮得地面飞沙走石。
下方,波扎雷瓦茨的防御体系在近距离下更显狰狞。
纵横交错的战壕,密布的反坦克锥,伪装网下的火炮阵地,以及来回巡逻的特战干员们的身影,构成了一幅严阵以待的战争画卷。
直升机旋翼缓缓停止转动,舱门滑开。
威龙第一个跳下,脚踩在临时机场粗糙的地面上。
他身后,队员们依次跃下,身上清一色穿着缴获的哈夫克hvK-003外骨骼,手里端着奇美拉步枪或九头蛇机枪。
他们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
“不许动!”
“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一片拉枪栓的咔嚓声和厉声呵斥骤然响起。
十几名GtI特战干员从周围的掩体和车辆后冲出,手中的R14m和Rc-15步枪枪口死死对准了他们这一机人。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将哈夫克装备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
唉,早知道就不这么快换衣服了,一下飞机就被自己人围了。
威龙立刻高举双手,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瞬间停住所有动作。
“别开枪!自己人!”
威龙尽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穿透嘈杂,“这里是王宇昊中校,代号‘威龙’!‘敲钟’行动小队!”
围住他们的干员中,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端着枪上前几步,眼神里面挤出来了许多诡异的气息,扫过他们身上格格不入的装备。
“证明!”
这时,直升机驾驶员也跳了下来,手里拿着数据板快步跑来。
“误会!各位同志们,真是自己人!这是他们的飞行明细和任务代码!”
他将数据板递过去。
那名机场指挥官快速浏览数据,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威龙的脸,终于松了口气,抬手示意。
“放下枪!是威龙中校他们。”
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
包围圈撤去。
威龙也放下手,对那名指挥官点了点头:
“警惕性很高,是好事。”
“现在我们不能再犯低级错误了。”
指挥官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要装作一副正在审视的语气:
“对不住,中校。你们这身打扮……太像了。你们如果再晚一分钟说话的话,我可就要下令开枪,或者直接抓捕俘虏了。”
“你们也应该知道,黑山那边的空中突袭……一开始也是这么来的,所以所有的战地机场都收到了”
黑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低声道:
“看来伪装效果不错。”
骇爪哼了一声:
“差点被自己人打成筛子,这叫不错?”
“至少还能留个全尸,”红狼忍不住摇了摇头,“要是被炮弹打死的,哪怕跑得再快,炮弹也能追得上我们。”
一行人被引向机场旁的临时指挥部,一路上友军们全部投来异样的眼光。
驻守这里的是刚刚轮换上来的第203轻装合成旅。
旅指挥部的气氛同样紧张,几乎所有参谋人员与文职人员都是挎着枪上岗的,指挥部的主体建筑也进行了一番加固。
旅长是个精干的中年上校,语速很快:
“你们来得正好,但也挑了个最乱的时候。我们的任务是死守多瑙河南岸,接应39集团军后撤部队。河对岸现在情况不明,哈夫克的侦察部队活动很频繁。”
他指着沙盘:
“多瑙河是天堑,必须守住所有桥梁和渡口。绝不能让哈夫克从北岸大规模渡河,抄了我们后路。”
他们被带到阵地前沿观察。
多瑙河在晨曦微光中如同一条的带子——但是是流血的,飘过的不只是战争留下的残骸,更有人体碎块。
桥梁已经被部分破坏,南岸桥头用反坦克拒马、三角锥和地雷层层封锁。
重型反坦克导弹发射位部署在关键点,形成了交叉火力。
高处观察哨的望远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无人机在电子对抗部队的信号保护下,多次掠过对岸进行抵近侦察。
短程防空导弹和高射炮的炮口指向天空,雷达不停旋转。
“吸取教训了。”
红狼看着严密的防御,评论道。
“不能再被捅穿侧翼了,如果两个集团军在被围困住的话,指不定又要花很多精力才能救出来了。”
旅长语气沉重,抽出根烟燃了起来。
“你们要烟吗?”
“不用,自己带了。”
“威龙同志的烟肯定没我的好,你拿着吧。”
确实,这支部队刚刚从遥远的国内赶到战火纷飞的前线,旅长给出来的都是软中华香烟,不拿白不拿。
他们被分配到一辆刚刚修复、还带着弹痕的哈夫克制式装甲运兵车。
这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开着他们的车,用着他们的装备,方便你们行动。”
旅长把自己的打火机给揣回了兜里,“油料和基本补给在车上。祝好运。”
队员们迅速将额外装备搬上车。
牧羊人额外要来的零部件和油料也塞进了角落。
所有人登车。
沉重的舱门关闭。
引擎轰鸣,装甲车缓缓启动,驶向通往北岸的桥梁。
“同志们,祝你们好运!希望你们有命抽我给你们的烟。”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经过桥头堡GtI士兵的检查站时,友军们看着这辆“敌车”和里面穿着敌方外骨骼的人,眼神依旧复杂。
装甲车碾过桥上设置的减速障碍,绕开布置在桥面上的IEd和反坦克地雷,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驶过了多瑙河。
当车辆完全踏上北岸的土地时,气氛瞬间变了。
这里已是伏伊伏丁那。敌占区。
路况急剧恶化。
弹坑密布,碎石遍地。
许多路段被彻底炸毁,只能颠簸着从野地里绕行。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操!”
磐石被颠得差点撞到舱壁,忍不住抱怨,“我们撤退时,这路刨得可真够彻底的!”
“不然留给敌人高速推进吗?”
骇爪冷冷回应。她已经坐在车内的终端前,屏幕亮着,手指飞快操作,扫描着周围的电磁信号和可能的热源。
“前方三公里,无明显敌方信号。侧翼有零星交火痕迹,已沉寂。”
黑狐坐在副驾,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电子地图,对比着窗外破碎的地标。
“磐石,下一个路口,向左。避开主干道,走那条废弃的农用路。”
“明白。”
磐石紧握方向盘,努力控制着车辆在坑洼中行进。
车厢内,其他人各就各位。
红狼检查着他的三联装手炮和“标枪”导弹,确保一切准备就绪。
无名闭目养神,但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车外的任何异响。
牧羊人则在默默清点着他的维修工具和备件。
“我刚刚检测了一下,这破车,油耗有点高。”
牧羊人嘀咕着,“希望带的油够跑到蒂米什瓦拉……至少也得把我们载过边境。”
威龙透过射击孔观察着外面荒凉的景象。
废弃的农田,烧毁的农舍,偶尔能看到被摧毁的车辆残骸。
“保持警惕。”
威龙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哈夫克特种兵’了。遇到盘查,按预案应对。”
装甲车沿着颠簸的小路,向着伏伊伏丁那的腹地,也是危险的核心,缓缓深入。
如果没有战争,这里的景色应该很好。
地势平坦得像一张摊开的饼,视野能毫无阻碍地延伸到几公里外的地平线。
人就像行驶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上,棋盘的颜色随着季节变换,不是浓郁的绿,就是灿烂的金。
这里是塞尔维亚的“面包篮子”,伏伊伏丁那自治省。
路的左边,右边,目光所及,全是田。玉米、小麦、向日葵。
一垄一垄,整齐划一,看不到头。
但现在,棋盘被撕碎了。
绿色和金色被大片大片的焦黑取代。
田埂被履带碾烂,庄稼被炮火引燃,烧成一片片灰烬。
空气里除了硝烟,还混着一股粮食烧糊的、奇怪的焦香。
道路两旁,散落着被击毁的军车残骸。
GtI的ZSL25 NG轮式步兵战车侧翻在沟里,舱门洞开。
哈夫克的坦克炮塔不翼而飞,只剩下烧得发白的车体。
还有尸体。
双方士兵的。
来不及收殓,就那么突兀地倒在田埂边,弹坑里,车辆旁。
有些已经被炮火反复耕耘过。
装甲运兵车在破败的路上颠簸前行,尽量避开那些最触目惊心的场景。
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履带碾过碎石的嘎吱声。
骇爪的目光从扫描终端上抬起,瞥了一眼窗外迅速掠过的惨状,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低头继续工作。
“前方五公里,道路左侧有大规模金属残留信号,疑似废弃车辆堆积点。绕行还是侦查?”
“绕行。”
威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节省时间,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黑狐在地图上标注出新的路线。
“磐石,下个路口右转,沿那条田间土路走。注意地面,可能有未爆弹。”
“明白。”
磐石紧盯着前方,小心地操控着方向盘。
红狼透过射击孔观察着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可惜了。这么好的地,佐治亚州有很多的。”
牧羊人划了个十字,低声祷告了几句,为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为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无名依旧闭着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装甲车笨拙地拐下主干道,驶上一条更狭窄、更颠簸的土路。
车轮卷起混合着黑灰的泥土。
路两旁的玉米秆大多焦黑倒地,只有少数几株顽强地立着,叶子破败。
他们经过一个几乎被完全摧毁的小村庄。
几堵残墙立着,烟囱孤零零地指向天空。
村口的指示牌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这里一个月前,还在我们控制下。”
骇爪突然说了一句,手指在终端上调出历史地图对比了一下。
没人接话。
装甲车继续在沉默中前行,将这片被战火彻底改写的“棋盘”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