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再次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相交的条纹。
然而，这新的一天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和更深的迷雾。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蜂医。
他习惯性地早起，准备继续在GtI情报处的数据库中深挖关于“蜂鸟清道夫”和那个被抹去姓名的项目负责人信息。
然而，当他启动经过多重加密的终端，输入自己的高级权限代码时，屏幕上弹出的并非熟悉的操作界面，而是一个冰冷的红色警告框：
【访问权限被拒绝。设备序列号：ZLx-7794-AthENA 已被远程锁定。请联系系统管理员。】
蜂医愣住了，又尝试了几次，结果依旧。
他甚至动用了几个备用的、权限极高的后门账户，无一例外，全部被拒之门外！
“露娜！出问题了！”
蜂医立刻惊醒了房间里其他人。
露娜和佐娅也迅速检查了自己的终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他们的设备被远程锁定了！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无法访问GtI的核心数据库，连基本的加密通讯和数据分析功能都暂时瘫痪了！
“怎么回事？！”
乌鲁鲁从与奥蕾莉亚相拥而眠的状态中惊醒，猛地坐起，“我们的终端怎么会……”
“是内部的人干的。”
露娜的声音冰冷，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而且权限非常高，能够直接锁定我们这几台特定序列号的设备。他们在阻止我们继续追查下去……那个被抹去名字的神秘人，能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
GtI内部确实有“鼹鼠”，而且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调查，并迅速采取了反制措施！
这条关键的线索，似乎就此断掉了。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之际，奥蕾莉亚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微变了变。
“是项目组的通知，”她放下手机，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嘲讽，“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就在一小时后。要求所有原项目主要负责人、沙特相关部门代表、王室成员，以及……我们这些‘前’顾问都必须到场。据说，还会有新的‘合作伙伴’亮相。”
这个时间段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一小时后，奥蕾莉亚换上了一套得体的职业装，独自前往发布会现场——
利雅得一家豪华酒店的金色大厅。
露娜等人则分散在会场外围，暗中观察。
发布会现场气氛微妙。
长长的主席台上，坐着面色凝重的沙特水资源部官员、几位表情莫测的王室代表，以及强打精神的原项目组几位核心顾问，包括奥蕾莉亚。
台下则是长枪短炮的各国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
水资源部部长首先发言，公式化地通报了海水淡化项目因“重大技术故障”暂停的情况，表示政府高度重视，正在全力调查云云。
然而，记者们的焦点显然不在此。
就在提问环节即将开始时，主席台侧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几名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欧美面孔。
他们身后跟着助理和翻译，毫不客气地在主席台预留的空位上坐下。
水资源部部长见状，不得不临时调整议程，介绍道：
“……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为了尽快恢复项目，保障国家水资源安全，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引入新的战略合作伙伴。请允许我介绍，‘海洋之源’公司的代表团……”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记者们的镜头立刻转向了这群不速之客。
奥蕾莉亚坐在台上，手指微微收紧。
她听说过这家公司。这是一家美国的海水淡化工程巨头，之前在卡塔尔（同样是GtI成员国）负责大型项目，一直试图进军利润更丰厚的沙特市场，但在之前的多次项目竞标中都未能中标。
更重要的是，有传言说，这家公司在战前就被哈夫克集团通过复杂的离岸交易收购了大部分股权！
战争爆发后，虽被美国政府以“国家安全”名义临时接管，但其内部人员构成和背后真正的控制者依然迷雾重重，嫌疑极大。
现在，他们竟然借助这次项目危机，堂而皇之地登场了！
这背后没有利益输送和阴谋诡计，谁会相信？
“海洋之源”的代表，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名叫理查德·哈里森的中年男人，接过话筒，开始侃侃而谈。
他先是表达了对沙特水危机的“深切关怀”，然后大肆宣扬他们公司的技术如何先进、经验如何丰富，尤其在应对“复杂网络环境”和“确保系统安全”方面有独到优势，仿佛早就为这一刻准备好了说辞。
他甚至还“委婉”地暗示，原项目团队在某些技术选择和管理上可能存在“瑕疵”，才导致了此次严重的故障。
奥蕾莉亚在台上听着，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内心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她为这个项目倾注了无数心血，克服了官僚体系的层层阻碍，解决了无数技术难题，如今却要坐在这里，听着竞争对手（很可能还是破坏者）的污蔑和抢班夺权！
她只能强迫自己保持微笑，配合着完成这场令人作呕的表演。
当发布会终于结束时，她几乎是逃离了主席台。
回到酒店房间，奥蕾莉亚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她扑进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乌鲁鲁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大卫……他们怎么能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为这个项目付出了那么多……他们当初信誓旦旦说军方的信息防护系统天衣无缝……现在却……”
乌鲁鲁紧紧抱着她，粗壮的手臂环着她，感受着她的委屈和无力，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好了，不怪你，是那帮混蛋太卑鄙了！别难过……”
奥蕾莉亚在他怀里平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太蹊跷了。信息防护系统按理说是沙特军方直接负责的核心机密，总不可能轻易出问题……”
她顿了顿，回忆道，“我记下了引荐那家‘海洋之源’公司的中间人——一家叫‘环球战略咨询’的国际咨询公司。露娜，你能查一下吗？”
露娜点了点头，虽然终端被锁，但她还有备用的、未与GtI核心网络直连的便携设备和一些非官方渠道。
她拉着夜莺坐到电脑前，一边操作一边给夜莺讲解如何进行这种复杂的商业背景调查。
“看，夜莺，这种‘环球战略咨询’，名字听起来很大气，但往往是第一步的伪装。”
露娜打开几个国际商业注册查询网站，“我们首先查它的注册地……”
果然，查询结果显示，这家“环球战略咨询”公司注册在遥远的印度洋岛国塞舌尔。
公司成立时间很早，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但在2034年，也就是战争爆发后不久，被另一家离岸实体收购。
“继续深挖它的关联企业。”
露娜指导着夜莺，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密密麻麻地列出了数十家关联公司。
“看到了吗？这些公司，95%以上都是典型的空壳公司，注册地遍布马绍尔群岛、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这些着名的‘避税天堂’和保密司法管辖区。”
露娜的语气带着讽刺，“它们就像一层层的洋葱皮，目的就是掩盖真正的资金流向和控制人。”
夜莺尝试追踪资金，发现这些空壳公司之间的交易流水虽然每天都是巨额数字，来路不明，但清一色使用的是各种难以追踪的加密货币。
“太狡猾了……”
夜莺蹙起秀眉，“这样根本查不到源头。”
露娜看着屏幕上那些加密货币哈希地址和不断跳动的数字，一股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她甚至有种想一拳砸碎屏幕的冲动。
对方的手段专业而老辣，将痕迹掩盖得几乎完美。
“顾问……也许……我们换个思路？”
夜莺看着焦躁的露娜，小声地提醒道，“既然直接追踪加密货币这么困难，我们能不能从……他们必须要用真实货币兑换或体现的环节入手？或者，看看有没有哪些交易，是必须通过受监管的传统银行系统，哪怕只是很小一笔？”
夜莺这看似天真却切中要害的提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点醒了露娜！
“对啊！”
露娜猛地一拍额头，“再狡猾的狐狸，总要留下脚印！他们可以用于大宗交易，但某些特定的、比如支付本地‘服务费’、‘顾问费’或者购买实体物资的小额款项，很可能为了图方便，或者对方只接受传统货币，而不得不通过银行系统！”
她立刻转变调查方向，不再盯着那些庞大的加密货币流动，而是开始筛选那些与沙特本地银行有过交互的、哪怕是极其微小的法币交易记录。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和需要耐心的过程，如同大海捞针。
在奥蕾莉亚的帮助下——
她凭借对沙特当地商业环境的了解，知道哪些企业经常充当某种不光彩的“白手套”角色
——露娜和夜莺重点筛查了几家可疑的本地咨询公司和空壳贸易商。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数小时不眠不休的筛查，他们终于锁定了一笔看似不起眼的、从“环球战略咨询”某个关联空壳公司汇出，通过一家瑞士银行中转，最终流入利雅得某家本地“技术咨询公司”账户的款项！
金额不大，只有五十万哈夫币。
而这家“技术咨询公司”的幕后实际控制人，经过奥蕾莉亚和露娜的交叉验证，最终被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沙特网络安全局的局长与总工程师！
“抓到尾巴了！”
乌鲁鲁兴奋地低吼一声。
然而，露娜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对劲……”
她沉吟道，“网络安全局只是明面上负责民用项目信息安全的部门。海水淡化厂作为战略基础设施，其核心的网络安保工作，按规定应该是由沙特军方某个更核心、更保密的部门直接负责的。网络安全局最多只能提供一些外围信息和支持。”
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沙特官员的名字：
“他们很可能只是被收买的、负责提供内部信息和行方便之门的‘小角色’，拿了点‘辛苦费’，并非核心的受益者。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
房间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兴奋感迅速冷却下来。
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和深邃。
“那么，到底是谁？”
佐娅抱着胳膊，冷声问道，“是沙特军方内部哪个具体部门负责这个计划的？又是从谁那里开始出问题，下达指令或者默许了这一切？总不可能是王储小萨勒曼本人吧？他不太可能亲自干出这种明显损害国家核心利益和自身形象的事情。而且，他要是真想换掉项目团队，直接下一道命令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搞出这么多阴谋诡计？”
他们触及的，可能是一个隐藏在沙特军方高层，甚至可能与外部势力（GtI内鬼、哈夫克背景公司）相互勾结的巨大黑幕。
调查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瓶颈。
酒店套房里气氛沉闷，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叹息。
连续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和无处不在的挫败感，让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露娜双手撑着额头，盯着屏幕上那两个沙特官员的档案，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关联。
“……这两个人，履历看起来都很‘干净’，至少在公开资料上是这样。”
蜂医语气带着无奈，“社交圈子、工作往来……似乎都局限于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内。”
“难道我们就卡在这里了？”
乌鲁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熊。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氛围中，不知道是谁随口嘟囔了一句：
“要是能知道他们私下跟什么人来往就好了……光看官方履历有什么用……”
这句无心之言，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露娜脑中的迷雾！
“没错！”
露娜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官方履历可以粉饰，但人的社交痕迹，尤其是非官方的、涉及家庭的细节，往往更能暴露真实的关系网！查！重点查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位局长的非公开信息，家庭背景，配偶情况，任何能找到的社交照片、新闻报道，哪怕是几年前的老照片也不要放过！”
这个方向转变，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发现了新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