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音界大熙朝某处小镇。
一青衣男子正缓步走在街道上,笑容和煦,肩上挎着个小药箱。
这男子似乎格外受欢迎,一路走来有不少人都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们唤他“李神医”。
当然,也有人表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就要暗骂一声晦气,声音不大不小,但那男子脸上笑容始终不变,像是没听到。
面容清俊的男子晃晃悠悠出了镇子。
在这镇子外,停着一座奇形怪状的小楼。
这东西底下有轮子,前面有两匹马拉着,竟像是能走动一样,说楼不是楼,说车不是车,倒像是这两者的结合体。
这怪模怪样的东西上面有个牌匾,牌匾上写着“莲花楼”三个字。
被称为李神医的男子径直朝着小楼走去,还未靠近,楼里猛地蹿出一只大黄狗来,几步就跑到了男子面前,又硬生生刹住了,没撞上去。
大黄狗绕着男子转圈,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活跃极了。
“诶诶诶,干嘛呢?”
男子“咻”地把自己手上提着的肉又往上举了举,对着黄狗故作严肃。
“狐狸精,这可是我们接下来好几天的口粮,你不能直接咬,听见没有?”
黄狗更激动了,“汪汪汪”地对着男子大叫,几次想往男子身上扑却好像在顾忌着什么又放弃了,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焦躁。
“嘶,我说你这个狐狸精,是不是发春了?这也不是春天啊!”
“哈。”
一声轻笑突然出现,打破了男子的喋喋不休,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好似被什么定住了一般。
直到女子空灵的声音响起:“给一只小土狗起名叫狐狸精?”
声音里带着点调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男子像是确认了什么,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一道端坐在屋檐上的倩影。
熟悉的眉眼让他一下子眼尾泛红,想说话却激动到暂时失了声音。
那条被唤做狐狸精的黄狗看见主人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
刚刚的焦躁消失不见,整条狗偷偷摸摸地钻进了主人的阴影里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狐狸精:鬼啊!
还处在激动中的男子根本顾不上它,只是紧紧盯着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醒来却是一场空的身影,眼中迅速蓄起了泪水,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谢锦:?
她都懵了,不是,这人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的吗?她不就调侃他一句,怎么就要哭了?
谢锦慌忙从屋顶上飘了下来,落在离男子几步远的地方,斟酌再三才开口:“你还好吧?我不是嘲笑你,我说那话就是觉得小狗的名字挺好玩的。”
她眼神很真挚,企图让面前的男人止住泪水。
然后她就看见男人欲掉不掉的泪珠直接落了下来,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停留在了浓重的悲伤,整个人看上去要碎了。
!!!!!
怎么回事?
谢锦都惊了,她活了十九年头一次看到这样式儿的男人,被别人调侃一句不仅掉眼泪,还跟要死了一样。
虽然但是,谢锦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男人,哭起来好像还挺好看。
就是他身上散发的绝望的情绪让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不对,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让他别哭了吗?
但是她也不会安慰人啊!
小孩子给颗糖,大孩子怎么办?
谢锦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你别哭了。”
奇的是这男子竟然真的慢慢止住泪了,他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再转过来时除了眼角还有些微泛红外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哭得稀里哗啦。
谢锦不理解但尊重。
气氛有点尴尬,谢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要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好在男人主动开口询问:“不知姑娘是何人,怎么出现在我这莲花楼?”
谢锦松了口气,立刻说出了自己想好的台词:“我是你楼里那把剑的剑灵。”
说完她不动声色瞥了眼空空如也没有半点阴影的地面,不然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个魂吧,感觉会吓到人。
“少师的……剑灵吗?”男子喃喃自语,失神一瞬,却很快回过神来。
他抬眼看向面上没表现出来,实则周身满是疏离的谢锦,压下心中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撕碎的刺痛,哑声道:“我叫李莲花,不知在下可知姑娘名讳?”
谢锦刚想说出自己编好的名字,可当视线触及那双温柔的眸子时,鬼使神差地报上了自己的真名:“我叫谢锦。”
“星谢辰隐的谢,锦书的锦。”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但瞅了眼面容清俊的男人,纠结了会就把这点后悔丢掉了。
谢锦又想起来李莲花刚刚喃喃自语的话:“那把剑叫少师吗?你是少师的主人吗?”
其实她就是找个话题套套情报,毕竟她被那老登扔进来什么都没告诉她,还只有个神魂,甚至丢了段记忆,要不是确定这段记忆被封是她自己的手笔,她肯定刚醒就要祭出神魂印记了。
没想到刚刚还温柔笑着的男人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谢锦看见了。
“对,它叫少师。”
“我不是它的主人,在下并不会武功,这把剑只是偶然在海边所得。”
“诶?不是吗?”谢锦倒是有些诧异了。
老登把她扔进剑里让她跟着第一个见到的人,结果面前这人和这把剑竟然没关系吗?
“那它主人是谁?现在在哪?”
李莲花语气平静,但眼神却紧紧盯在谢锦脸上,试图捕捉她的每一个表情。
“少师从前的主人叫李相夷,他十年前死在了东海。”
察觉到李莲花视线的谢锦面上神色未变,她强迫自己忽略了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涌上来的悲伤和愤怒,随意地应了一声。
“哦。”
没再追问。
李莲花见此也收回了视线。
谢锦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刚刚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啊?”她观察着李莲花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就是有点好奇。”
李莲花温柔地冲她笑笑:“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看上去有些羞窘。
“我没看见你的影子以为自己是死期将至见鬼了。”
“人嘛,总是怕死的,更何况我这样一个久病之人,几乎是数着指头过日子了。”
“这样啊。”
谢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