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我发现自己好像用错词了，赶紧往回找补：“我是说，人家都说孩子的左脸像娘，右脸像爹，今天看到蕴妃，才发现此言非虚。”
好家伙，这都能让我给圆回来，沈还寒你真他奶奶的是个天才。
我和陆憬泽这一来一去后，蕴妃似乎才看清来者是谁，终于有了反应。
“璟儿。”她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陆憬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臣参见母妃。”
蕴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行这么大礼，连忙上前扶他：“快起来，地上凉。”
她的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了，指尖微微收紧，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瘦了。”
陆憬泽站起身，仰头看着她，眼眶微红：“母妃也瘦了。”
蕴妃笑了一下，笑意却很浅：“冷宫里，吃不胖。”
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我身上。
“这是……”
“回娘娘，奴婢若微。”我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礼：“是殿下身边新进的宫女。”
蕴妃有些讶异道：“璟儿还是第一次带宫人到我这里来。”讶异之后，却也浮上些疑虑：“以璟儿如今在宫中的处境，那帮捧高踩低的奴才怎会安排新的宫女进永凰宫伺候？”
还真把我问住了，当我还在措辞的时候，陆憬泽先我一步开了口：“母妃，若微是璟儿的救命恩人，前几日恩忠欲对璟儿不利，是若微砸晕了恩忠，救了我，不仅如此，璟儿领到的课本缺页少字，是若微在父皇考学前，背出了缺少的文段，帮了璟儿大忙。”
说的大差不差，只是陆憬泽绝口不提我是怎么砸晕恩忠的，的确，从天而降这种事听起来也太天方夜谭了。
蕴妃也没继续追问细节，只轻轻“嗯”了一声：“你倒是会挑人。”随后又道：“跟我进来说罢。”说完转身进了里间。
我拎着食盒一路跟进去，疑惑着这冷宫里怎么只有一个妃子，好奇怪。
里间的陈设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想象中的蛛网尘灰，也没有破败不堪的桌椅，只是冷清得过分。几件旧家具擦得锃亮，窗纸新换过，桌上摆着一只青花小盏，盏里还残着半盏冷透的茶。
“母妃，今日是您的生辰，父皇特许儿臣来为母妃庆生。”
跨进里间，陆憬泽就赶紧说明来意，我也连忙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地摆上圆桌，糯米鸭，酱鸭舌，烤鸡腿，清蒸鱼，酱牛肉，菜不多且清淡，不算丰富，不过和冷宫的寡淡比起来也被突显得高级了。
落座后，蕴妃的目光在那盘鱼上停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还能在冷宫吃到这样的东西，随即又笑了笑：“你父皇，还是记得我的口味。”
陆憬泽随之坐下，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儿臣让人做的。”
蕴妃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你有心了。”
她在期待什么呢，连儿子给她庆生都是三跪九叩求来的，陆凛远又怎么会记得她的口味。
这不过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便饭。主子坐着，我站着；主子吃着，我看着。只是安静得有些过头了。想到十二年后，陆憬泽吃饭也是这样安静得像个死人，要不是他还会时不时给我夹一筷子菜，我几乎都要忘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唉，天杀的陆憬泽，死心眼的陆憬泽。
每到这种空闲的时候，他咽气前那句“你可还恨我”就会不受控制地在我脑子里打转。眼前一瞬间就模糊起来，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停地忙，不停地做事，把一天塞得满满当当，才能不去想十二年后的他。
可偏偏，人一静下来，脑子就像跟你作对似的。
屋里只有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蕴妃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仿佛在细细品味，又像是在把这顿饭拉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陆憬泽更安静，只挑着离自己近的菜夹，连头都不敢抬太高，生怕自己的目光惊扰了什么。
我站在一旁，拎着空食盒，明明手上什么也没干，心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你可还恨我？”
那句话又来了。
伴着血，伴着冷，伴着他那一双已经看不清神色的眼睛。 我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食盒提手捏得死紧，指节都痛了。
“若微。” 蕴妃忽然开口。
我一惊，忙低头：“奴婢在。”
她放下筷子，淡淡道：“趁着还没入册，换个主子伺候吧，跟着璟儿，不会有好日子过。”
入册是什么玩意儿，我刚才走神的时候，母子俩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愣了一下，脑子还停留在“你可还恨我”那一句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趁着还没入册，换个主子伺候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我悄悄抬眼，飞快地扫了陆憬泽一眼。
他明显也没料到蕴妃会这么说，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脸色一下白了几分，却一句话都没反驳，只垂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看来，刚才我走神的那一会儿，他们母子俩，确实聊了点我没听见的东西。
“娘娘恕罪。”我先把姿态放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奴婢愚钝，不知‘入册’是……”
“入册，就是在宫册上记下你的名字，写明你是永凰宫的人。”蕴妃耐心地解释，语气却依旧淡淡的：“入了册，你这一生，就都绑在这座宫殿里了。”
这不就是古代版“终身劳动合同，不得随意离职”吗？还得绑定具体部门——永凰宫。
劝我跳槽？我才不干，既然老天爷让我回到了陆憬泽活着的时候，我就必须跟着他，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改变他的未来！
于是，我无比坚定地说：“娘娘，奴婢不跳……奴婢这辈子都不打算换主子伺候。”
当然“这辈子”三个字有点言重，我的计划是只要他能获得圣宠，走上星光大道，就功成身退，找个机会自动消失。我终究还是自私的，没那么大的心去陪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