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官差眼睛冒光,“没想到这儿还真藏着漏网之鱼,抓起来!”
另外两个官差直接将教书先生拿下。
教书先生喊道:“你们疯了?!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我是谁!我乃濎县举人!免赋税徭役!县太爷去年还请我去他家做客呢!放开我!”
地洞里,众少年学子听到先生怒吼,全都紧张到了极点。
方会和他挨着的几人屏气凝神,小心翼翼从木板缝隙处朝外观望,只见教书先生已经被反绑了双手。
“嚯!原来是刘举人啊,难怪这么傲气。”带头的官差皮笑肉不笑,“不过嘛,再傲气你也得给我夹起尾巴,咱要去剿匪,人手奇缺,今儿个我还没抓够数呢,你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也能算个壮丁。”
教书先生边挣扎边说:“连我都敢抓,我……我要见县太爷!”
带头的官差给了他一耳光,恶狠狠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没事儿的时候县太爷都能给你几分薄面,如今有事了,你的面子算个屁?再嚷嚷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眼看教书先生要被当做壮丁抓走,地洞里的学子们着急了,一不留神弄出了声响。
官差寻声低头,目光扫向木板附近,“什么动静,你们听到没。”
教书先生浑身一僵。
另两个官差表示好像听到了,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说会不会是耗子之类的东西。
破庙里有耗子很正常。
但带头的官差拔出了佩刀,慢慢朝木板方向走去。
地洞里的方会已经能从木板缝隙里看到刀尖了,其他学子也听见了头顶上的脚步声,众人屏住呼吸,冷汗直流。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连逃都没法逃。
就在带头的官差马上就要踩到木板之际,教书先生突然使出浑身力气用肩膀撞开身边的官差,猛地朝破庙外跑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吸引官差注意力,避免那些孩子被发现。
带头的官差脚步一顿,回过头。
另外两个官差马上追向破庙大门。
刘举人终归只是个读书人,还被反绑了双手,匆忙之中踩到地面坑洼,失去重心狠狠摔在了门槛边。
“哟,跑得还挺快嘛,你继续啊!”
“细胳膊细腿的,可别摔死喽!”
“哈哈哈哈!”
两个官差边笑话他边走到他身边。
刘举人的脑袋被门槛磕出了血,门牙也掉了两颗,整个人晕头转向,可还是忍痛奋力翻了个身,抬脚踹在了两个官差的小腿上。
两个官差措手不及,被踹了个趔趄,也摔了个狗啃泥。
刘举人用脑袋顶着门槛艰难爬起身,一步一趔趄往外跑,边跑边喊:“你们胡作非为!我就不信县太爷真的连我都敢抓!我要告到他那去!你们等死吧!”
这一嗓子着实吓到了破庙里的三个官差。
有些事儿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他们抓壮丁把有功名在身的人给抓了,县令不知道还好,但刘举人真要捅到县令面前了,他们绝对没好果子吃。
“还愣着干嘛,别放过他!”带头的官差吼道。
两名摔倒的官差火急火燎爬起来,三五步便追上了刘举人,然后拔出佩刀朝着他后背捅了过去。
噗嗤——
两把刀刃穿过刘举人的身躯,刀尖从他胸口位置钻出。
刘举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鲜血缓缓沿着刀尖流淌。
带头的官差傻眼了,冲过去破口大骂:“你们杀他干什么!”
两名官差惊愕无比,拔出刀,愣愣地反问道:
“不是你说别放过他吗?”
“对啊,要是他真告去县太爷面前了,咱们不就完了?”
刘举人消瘦的身躯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地面,他在咽气之前,还努力看着破庙大门方向。
带头的官差气得拔出刀,指着两个杀了人的官差破口大骂:
“我说别放过他是叫你们不要让他跑掉了,又不是叫你们杀了他!把他抓住了,到时候随其他壮丁一起送去黑水湾跟水贼拼命,他哪有机会见到县太爷?你俩猪脑子吗?本来壮丁就凑不够数,好不容易在破庙里捡了一个,还被你们两个蠢货给……唉!老子真他娘的想宰了你们!”
两名官差被骂得抬不起头,也不敢再吱声。
带头的官差检查了下刘举人的情况,发现他没了呼吸,死透了,又不免对着两个会错意的蠢猪官差一顿拳打脚踢发泄怒火。
过了片刻,带头的官差才冷静下来。
另外两人低声下气地道着歉。
“算了,别说了!”带头的官差脸色阴沉,盯着脚下的尸体。
另外两人便问他,该如何处理。
带头的官差略作思索,道:“把他手上的绳子绑了,再把他身上的钱,还有衣服鞋子给扒掉,如此一来,权当是他自个儿倒霉,在这里遭遇抢劫以至丢了性命。”
另外两个官差立即开始将现场伪造成抢劫杀人。
伪造完成之后,三名官差迅速离去。
破庙地洞里,方会直到听不见外边有动静了,才壮着胆子顶开木板。
“先把我推出去,我看看情况。”方会对其余人说道。
少年们齐心协力一点点将方会挤出地洞。
方会好不容易爬出来,小心翼翼观察四周,又到破庙门口边往外张望一番,确定不见官差踪影了,便回到地洞口帮助其余人。
十几个学子灰头土脸陆续出了地洞,大伙儿都以为教书先生被官差抓走了,便开始商量如何搭救先生。
可他们只是些毫无生活阅历的孩子,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方会安慰道:“别急,先生是被当做壮丁抓去了衙门,必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咱们先等历禾大哥回来,他脑子最灵光,一定能想到办法。在此之前,咱们都别出庙门!”
听他这么说,少年们才冷静下来。
“嗯?什么东西烧糊了……”有人吸了吸鼻子问道。
“啊!”方会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还给你们煮了吃的呢!”
他扭头跑向破庙另一角落,其余人也跟了过去,便看到一口大锅里翻涌着黏糊糊的东西,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破开后,钻出缕缕焦糊青烟。
唯一庆幸的是,锅底下的火堆快要熄灭了,否则这一大锅食物非得熬成焦炭不可。
方会挠头,尴尬道:“再兑半锅凉水进去,搅和搅和还能吃……”
众人从昨天匆忙逃离私塾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还会介意这半锅看不出来原料是什么东西的食物糊没糊。
随即和方会一起,到破庙后院,从几个半破水缸里弄了昨夜接的雨水兑入锅中。
弄成了一大锅满是焦糊味儿的稀粥之后,再轮番用手捧着喝。
就在大家喝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破庙外边突然响起了历禾的嘶吼声:“刘先生!刘先生!!!”
众人一愣,急忙朝着门外冲去,随后远远看到历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伙儿匆忙跑到他身边,这才发现,教书先生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外套不见踪影,鞋子也没了,只剩下一件被鲜血染红的破旧单薄里衣。
方会等人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如同木偶。
历禾抬头,红着流泪的眼睛叱问道:“怎么回事!先生他为何……为何被人杀了!”
声音如雷贯耳,惊醒众人。
这群少年学子扑通跪地,哭得撕心裂肺。
方会比他们冷静些,强忍悲痛,细说了三名官差来破庙抓人的事儿。
“历禾大哥……我……我还以为先生是被官差抓走了,”方会跪下,满脸自责,“没想到,先生竟遭贼人毒手,抢了衣物鞋子银两也就罢了,为何……为何还要杀他啊!”
历禾闭上眼睛,不断深呼吸,然后陡然睁眼,脸上杀气腾腾,“不,依我看,先生不是遭人劫财害命!”
方会愣愣道:“可看起来就是如此啊,总不至于是那三个官差杀了先生吧?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干。”
历禾咬牙切齿说:“虽然无法理解他们的理由,但从伤口形状来看,先生是被两把官刀从背后刺入毙命,先生被扒掉衣服鞋子搜走随身财物,应当是那三人刻意做出来的假象,就是为了把责任推给劫财杀人之徒!”
方会倒吸一口凉气,回想之前先生为了让藏在地洞里的众人不被发现,而与官差顶撞,便道:“看来……先生是因我们而死……”
“我要给先生报仇!”有人哭着喊了一声。
其他少年学子们也纷纷怒吼,“给先生报仇!杀了狗官差!”
还有人朝着教书先生重重磕了几个头,就起身往县城方向跑。
“都给我站住!”历禾吼了一嗓子,“刘先生用命保住了你们,不是叫你们去送死的!”
“那怎么办?”少年们愤恨道,“难不成放过凶手?!”
“我们就算弱小,加在一起,也能把那三个狗官差打死!”
“对!我们不怕!”
历禾缓缓站起身。
通红又冷静的眼珠子环顾众人。
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霸道气场,将众人的怒火压制。
“都听我说,”历禾一字一句道,“此仇,一定要报,但要依计行事,绝不能冲动!”
方会也站了起来,“各位,你们相信历禾大哥,他向来说到做到,咱还是先把刘先生安葬,总不能让先生他就这么躺在冰冷的烂泥地里……”
一帮少年又泪流不止。
“历禾大哥,方会大哥,你们说得对……”
“我们都听两位大哥的,先安葬先生,再作报仇打算。”
而后,众人把教书先生抬回了破庙。
少年们边流泪边给先生清理干净身体,接着在庙后面挖了个坑,将他埋了进去,然后跪成一圈又是磕头痛哭。
教书先生往日都格外严厉,但对他们也是真的好。
这次更是为了保护他们而丢了性命,让他们的心好似被一刀刀切开再碾碎成肉泥般疼痛。
历禾待到他们情绪稳定,把他们领回破庙,与众人席地而坐,告知了自己回城打探到的情况。
县衙真的是发了疯,抢起百姓财物来,比劫匪流寇还狠。
不仅抢财物,还疯狂抓壮丁,甚至连十四五岁的男孩都不放过,不少小乞丐也给逮了过去。
至于这些学子们的爹爹或是兄弟,恐怕也全部难逃被抓的命运。
从昨天到现在,城中估计被抢劫扫荡得差不多了,县衙的人已经开始朝着周边村落伸出爪牙。
闻言,众人既恐惧又愤怒,内心深处还涌起了一抹绝望。
“大哥……咱们怎么办?”方会问道,“刘先生的仇,又该如何去报?”
面对如此情形,历禾短时间内并无最佳对策,只能说大伙儿先在破庙里藏好,这里已经被搜过了,起码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他会在入夜后,继续进城寻找机会,如果碰上了杀害先生的凶手,便取其性命。
“对了,你们知道那三个官差长什么样吗?”历禾问道。
方会马上说:“我看到过他们的长相,带头的那个鼻子上有颗大黑痣,很好辨认,另外两个么……平平无奇没什么明显特征。”
历禾点点头,“只要找到大黑痣,不怕找不到另外两人。方会,先前咱俩顺手带出来的菜刀放哪了?”
方会跑到墙角一通摸索找了出来,放到历禾面前。
历禾拿起两把菜刀看了看,“嗯……待会儿磨锋利点,总比没有武器好。方会,这段时间你负责留在庙里照顾这些小子,给先生报仇的事儿,就由我一人去做。”
听到这句话,学子们纷纷表示也要参与报仇。
历禾手持双刀有模有样挥舞几招,环顾众人道:“你们当中,谁有我这样的本事?”
众人面面相觑。
历禾道:“你们连鸡都没杀过,谈何杀人?怕是连刀都拿不稳,所以就别逞强了。你们叫了我一声历禾大哥,而刘先生亦为我师,我自当扛起复仇责任。你们等我好消息便是!”
“历禾大哥……”十几个少年学子眼泪夺眶而出,朝他重重叩首。
不过,他们还是执意要参与进来。
哪怕没本事手刃仇人,也想给历禾帮帮忙,还有人表示,以前没拿过刀,现在学也来得及,他们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有信心。
历禾笑了,“你们以为学武跟习文是一样的吗?再说了,哪怕你们想拿刀,我这儿也没多余的了,就两把菜刀。”
方会忽然开口:“大哥,我想起来了,前两天锦璃姐姐又来了一趟,不是送了咱俩几个防身的武器么。”
听到这句话,其余人眼睛亮了。
历禾说:“那也不够用!方会,你小子还是闭嘴吧!我一个人冒险就行了,不必拉着大家伙儿!”
就在这时,一道他俩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
“咦?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历禾、方会,你们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