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正伸手接过包袱,指尖触到布料下硬挺的册页,掌心微微发烫。他望着林寿泛红的眼眶,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却仍敛了神色,依旧沉声道:“我既遣他们外出,必当竭尽所能护其周全。”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袱边角,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肃道:“这两日你也莫要懈怠,且好生整饬自身,去帮林福处理新入家生子的事宜。登记造册、分配差事都得仔细些,也能提前对新人有番了解。“
林寿闻言,挺直了脊背,拱手应道,“诺,家主放心,我定当尽心尽力!”说罢,他朝林元正深深一揖,转身时脚步虽仍有些沉重,却已多了几分利落,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林元正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家生子外出历练一事已成定局,可林家眼下人手吃紧,也是抽不出太多人护卫照拂,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己机灵些,能学以致用,但愿此番历练,他们都能活着顺遂……
“家主,你莫非有烦心事儿?”秦怡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穿透凛冽寒风,从身后悠悠传来。
林元正瞬间缓过神来,这才惊觉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松开死死攥着的名册,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封皮上被捏出的褶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讶异:\"你怎么行路没声儿?今日习武竟结束得这般早?\"
\"是家主想得入神才对,我都过来好一会了,今日师父所教的招式,是专门应对近身缠斗的软剑技法。婢子学得勤勉,故而早些结束。”
秦怡轻笑着,微仰着头,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轻晃,却似浑然不觉寒意,她凑近两步好奇打量林元正手中的名册,\"家主适才凝视着册子出神,可是在为家生子出行历练之事忧虑?”
林元正微微一怔,颔首道:“方才林寿回来,那颓废之态,实在让人心生不忍,况且此番家生子出门也是仓促了些,我这心中也有些没没底。”
林元正微微一怔,颔首道:“方才林寿回来,那颓废的模样,实在让人心有不忍,况且此番家生子出门也是仓促了些,我这心中也有些没底。”
他将手中名册小心地重新包裹上,蓝布在指尖绕了两圈,系了个紧实的结。继而说道:“此次朝廷招募皇商之事,确实是有些始料未及,本想着多给他们些时日让他们多做些准备,可时不我待……”
话音渐低,他望着轻扬的雪絮洒落,落在石阶上转瞬消融。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布局还是迟了些,只能让他们尽早分散各地,以谋出路,亦能多几分退路与防备。”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凉意顺着指尖渗进掌心,转瞬化作一滴水珠,“只是外头乱局丛生,也不知他们能否立住脚跟……”
“家主,你便放宽心来,他们这两年来读书识字,亦勤练过拳脚功夫,况且还有商队护着前行,皆是绕开了匪患猖獗之地。”
秦怡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寒风卷起她肩头的披风,“真要有个万一,管事们也定能寻到法子接应他们,断不会让林家的心血白费。”
林元正望着秦怡被风雪染红的脸颊,心中微微一动,抬手将披风又往她肩头拢了拢,感慨道:\"有你这话,我总归是能安心几分。\"
“家主,小怡,吃食已备妥,都快些过来,莫要凉了。”也恰在此时,林清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她提着食盒从回廊疾步走来,袄裙下摆沾着零星雪粒。
林元正转头望着林清儿鬓角沾着的雪绒,紧绷的神色稍缓,嘴角上扬,惊疑道:“厨娘的手脚如此麻利?这么快便熬制好了?”
秦怡闻言,柳眉上扬,莲步轻移上前帮林清儿提着食盒,好奇道:好“听家主这么说,今日的吃食有了变化,莫不是又有好吃的?\"
说着,她纤长指尖刚触到檀木盒扣,想偷摸着打开瞧瞧,却被林清儿眼疾手快拍开,“且忍一忍,进屋子再打开。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凉了,可就失了滋味。”
秦怡撇了撇嘴,佯装委屈地松开手,指尖却还恋恋不舍地搭在盒沿:\"行行行,清儿姐说的话,哪敢不听。”
说着,她主动揽过食盒,提着快步走进了屋里,林清儿唯恐秦怡打翻了食盒,亦连忙紧随其后。
林元正看着二人玩闹,心绪也缓解了不少,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举步亦跟着走进了屋里,独留外头呼啸的风雪,被隔绝在了雕花门外………
与此同时,林家前院管事们居住的院落里,林安屋内烛火摇曳。寒风拍打着窗棂,将窗纸刮得簌簌作响,屋内蒸腾的热气与外头的冰天雪地,仿若两个世界。
屋内,林安与林康相对而坐。案桌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几近见底的茶汤泛着寡淡的水色,茶叶蔫巴巴地沉在杯底。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在两人布满血丝的眼底映出明灭光影,显然,两人这场密谈已持续良久。
“此事不能再拖了,是时候禀明家主了。”林康捏着茶盏的手指节发白,重重叹了口气,“再瞒下去,且不说账房升伯那边交代不过去,恐怕……”
他欲言又止,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林安神色凝重,闻言沉吟良久,微微颔首道:“此次去了江陵,长宏先生特意交代,此事需迟些再告知家主。他就怕家主冲动之下,生出变故。但既然如今消息已探听清楚,也确实到了禀明家主的时机了。”
\"趁着朝廷招募皇商的节骨眼,正是开口的好时机。\"林康目光灼灼,伸手轻轻叩击桌面,\"不如就趁此机会禀明家主,让他定夺。只是......\"他顿了顿,抬眼望向林安,\"这差事是你去办,还是我去合适?\"
林安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可不去!要我说,不如让福哥去禀告家主,他素来口齿伶俐,又最得家主信任,定能把事情原委阐述清楚。”
林康眉头舒展,重重拍了下大腿:“妙极!福哥向来稳重,由他出面既能把话说明白,又可探探家主的态度。”
他抓起案上半凉的茶喝了一口,随即又吐了出来,“这茶都冷了,也没甚滋味。”
说着起身往红泥小火炉旁走去,拨弄了下将熄的炭火,添了几块新炭,“此事已有决议了,快将你那珍藏的茶叶拿出来,莫要如此吝啬。”
林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那可是家主赏的好茶,自己都舍不得喝!就剩这罐粗茶,爱喝不喝。早知道你要来,我还得提前备着茶叶不成?”
说着,他抱起一旁的茶罐,重重往桌上一放,瓷罐与木桌相撞发出闷响,“将就着喝吧,你早做甚去了,来之前怎不知自己带些茶叶?\"
林康见状,赶忙赔着笑脸,伸手轻轻按住茶罐:“哎哟,是我的不是,不该挑三拣四的。”
他拿起茶罐,端起来假意闻了闻,“这粗茶也有粗茶的好,质朴醇厚,别有一番风味。等明日事儿办妥了,我专程给你带两罐顶好的赔罪!”
林安闻言,斜睨着他哼了一声:\"得了吧,你这话我听了不下十回,你打理长安的商铺,手里头经手的好茶可不少,也不见你给我带过一回。”
林康连连摆手否认,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那不是你一直出门在外,我寻不到合适的时机!这回断不会忘,若是再食言,我便罚自己连饮一个月这粗茶!”
林安摇了摇头,目光有了追忆之色,缓缓说道:“不是哥哥说你,有这粗茶喝,你便该知足,你可知江陵那边,此前茶叶饮尽,无奈只能以热水代之,也是幸好后来林家茶叶商铺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