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归于死寂。唯有那连接着冰冷源头的空无孔洞,如同宇宙的伤疤,无声旋转,缓慢“抹除”着大战的残迹。失去活性的黑暗尘埃,如同冰冷的骨粉,在无形的引力下缓缓沉降。
诸天万界,劫波未平。
曾经被归墟意志投影笼罩的星域,虽因投影被斩而暂时摆脱了那令人窒息的终极恐惧,但并非获得救赎。归墟核心自爆的余波,如同灭世海啸,裹挟着被污染的能量、破碎的法则以及被扭曲的魔物残骸,席卷了无数大界。
一片名为“陨星古界”的破碎星域边缘。
残破的星辰碎片漂浮在污浊的星云中,发出濒死的微光。星骸之上,焦黑的土地上,残存的修士与幸存的原住民正艰难地抵抗着一波波从归墟风暴中涌出的、形态扭曲、散发着腐败气息的魔物。这些魔物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却更加疯狂,本能地吞噬着一切生机。
林墨浑身浴血,原本清俊的脸庞布满污痕与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昔。他手持一柄流转着湛蓝星辉的古朴长枪,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点碎一头强大魔物的核心。在他身边,是仅存的几位追随者,以及一些自发聚集在他周围的陨星古界强者。
“林墨大人!东北方星璇区域能量异常暴动!有…有大家伙要出来了!”一名负责警戒的修士嘶声吼道,声音带着绝望。
林墨眉头紧锁,抬眸望去。只见那片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星云,此刻如同煮沸的沥青,剧烈翻滚着。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从中渗出粘稠的、带着暗金色泽的污秽能量。一股令人心悸的、与之前归墟意志投影截然不同,却同样冰冷邪恶的气息,正从中酝酿。
“不是单纯的魔物…是…某种…污染源!”林墨心头剧震。他感知到,那片区域的空间法则正在被强行扭曲、同化,散发出一种“归墟化”的征兆!
“结‘星陨锁天阵’!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东西扩散!”林墨厉声下令,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幸存的修士们咬牙响应,纷纷燃烧精血,引动残破星辰的力量,一道道星辉锁链纵横交错,试图封锁那片沸腾的星云。
然而,那暗金色的污秽能量仿佛拥有生命般,极其狡猾且极具侵蚀性。星辉锁链刚一接触,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锁链上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崩解!
“噗!”主持阵眼的一名老修士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干瘪下去,瞬间化作飞灰!阵法的光芒顿时一暗。
“该死!”林墨目眦欲裂,他认出来了!那暗金色泽、那侵蚀法则的特性…竟与叶缺最后时刻身上浮现的暗金魔纹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纯粹、更加原始、也更加…贪婪!
难道…斩灭投影,反而刺激了归墟本源释放出更原始、更恐怖的“污染”?归墟的意志并未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更底层、更难以磨灭的形式…扩散了?
就在星陨锁天阵摇摇欲坠,那沸腾星云中央,一个由无数暗金符文构成的、巨大而诡异的“茧”即将破壳而出时——
“嗡!”
一道清冷的月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污浊的星云,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精准地轰击在那个暗金巨茧之上!
“嗤啦——!”
月华与暗金能量剧烈碰撞、湮灭!那巨茧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亿万生灵哀嚎叠加的嘶鸣,其破壳的进程被硬生生打断!
一道曼妙的身影,踏着破碎的星辰碎片,如同月宫仙子降临凡尘,出现在战场上空。她身着素白长裙,裙摆点缀着流动的星屑,面容被一层朦胧的月辉笼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深涧,倒映着下方混乱的战场与那诡异的暗金巨茧。
她手中并无兵器,只是纤纤玉指轻点。指尖萦绕的月辉,仿佛蕴含着冻结时空的伟力,所过之处,沸腾的星云为之一滞,那些疯狂涌出的低级魔物瞬间冻结、化为齑粉!
“月…月神殿的气息?不…不对!比月神殿更加古老!”林墨身边的追随者失声惊呼。
林墨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神秘女子。他从那清冷的月辉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太虚剑意的波动!虽然属性截然不同,但那本源的气息,与林纵岳、与叶缺的太虚之力,同出一源!
神秘女子并未理会下方震惊的众人,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牢牢锁定在那暗金巨茧上,清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却响彻星域:“‘噬界之种’…归墟本源沉寂前的反扑…果然开始污染次级维度了。”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林墨脑海中炸响!噬界之种?次级维度污染?归墟本源并未因投影被斩而沉寂,反而在以一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侵蚀着诸天的根基?!
“你…究竟是谁?”林墨强压伤势,沉声问道。
神秘女子微微侧首,朦胧月辉下的目光似乎扫了林墨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神魂,看到了他识海中与叶缺、林纵岳相关的记忆碎片。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吾名‘夜璃’。守护者之一。看来,林纵岳留下的火种,并未完全熄灭。可惜,他赌上一切斩灭的,终究只是一道‘幻影’。”
“‘幻影’?!”林墨如遭重击,心神剧震。叶缺付出几乎陨落的代价,斩灭的…只是归墟意志的一道幻影投影?那它的本体…
“归墟无相,意志无形。”名为夜璃的女子仿佛看穿了林墨的惊骇,声音带着一丝亘古的苍凉,“它存在于万界寂灭的终焉回响之中,存在于法则崩坏的扭曲节点之内。斩灭一道投影,不过是让它暂时蛰伏,却刺激了它更深层的‘自净’与‘污染’本能。这‘噬界之种’,便是它污染次级维度,积蓄力量,重塑更强大意志载体的开端。”
她的话语,冷酷地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叶缺的牺牲,只是延缓而非终结!归墟的威胁,以另一种更阴险、更难缠的形式卷土重来!
“那…叶缺呢?!”林墨急切追问。
夜璃的目光投向深邃无垠、充斥着狂暴时空乱流的虚空深处,清冷的眸子似乎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承载‘终焉曙光’的变数…他的命运,已非我能窥视。或许在时空的尽头沉沦…或许…”她没有说下去,指尖月华再次凝聚,化作一道更璀璨的光柱,轰向那因她出现而变得更加狂暴、试图强行破茧的暗金巨茧。
“当务之急,是阻止这‘种子’孵化!否则,此界将化为归墟污染的第一个‘温床’!”夜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墨看着那再次与暗金巨茧激战在一起的清冷身影,心中翻江倒海。守护者?夜璃?归墟无相?噬界之种?叶缺生死未卜…一个比一个更沉重、更恐怖的谜团压在他的心头。他握紧了手中的星辉长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真相如何,先灭了这鬼东西!”他低吼一声,不顾伤势,引动残存星辰之力,湛蓝枪芒如同彗星,悍然刺向暗金巨茧!
陨星古界的命运,诸天万界未来的走向,似乎都系于这场对“噬界之种”的围剿之战。然而,无人知晓,在狂暴的时空乱流最深处,那一点包裹着叶缺与“终焉曙光”的混沌光芒,正遭遇着更加诡异莫测的凶险!
时空乱流深处·未知维度夹缝。
混沌光芒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光芒之内,叶缺的身体残破不堪,琉璃色的剑焰与暗金色的魔纹都已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那柄曾经斩灭归墟投影的“终焉曙光”道剑,此刻也光华内敛,剑身上的叶归尘、林纵岳烙印以及叶缺的气息,虽然仍在缓慢交融,却显得异常沉寂。
狂暴的时空乱流,充斥着足以撕裂神铁的法则风暴、冻结神魂的绝对零度寒流、以及扭曲心智的维度畸变力场。混沌光茧凭借着最后一丝本源力量,艰难地抵御着,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漫无目的地漂流。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是刹那,也许是万古。
前方的乱流,突然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平静”区域。这片区域没有狂暴的能量风暴,没有扭曲的光影,只有一片粘稠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黑暗的中心,隐隐传来一种低沉的、规律性的搏动声,如同…一颗沉睡的黑暗心脏!
混沌光茧似乎被这搏动声吸引,或者说,被一股源自黑暗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吸力所捕获,缓缓地、身不由己地朝着那片黑暗“平静”区域飘去。
当光茧的边缘接触到那片黑暗时,异变陡生!
那粘稠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化作亿万条滑腻冰冷的触手,无视了混沌光茧的防御,猛地缠绕上来!触手之上,布满了细密的、与那“噬界之种”同源的暗金符文!
“滋啦——!”
混沌光茧爆发出最后的本能抵抗,琉璃与暗金的光芒激烈闪烁,试图震开这些诡异的触手。然而,这些触手蕴含的力量层级,竟远超时空乱流本身!它们不仅蕴含着恐怖的吞噬之力,更带着一种…冰冷的、同化的意志!
“归…墟…” 叶缺残存的意识深处,那本已沉寂的、代表归墟本源的冰冷烙印,竟在这黑暗触手的刺激下,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传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亲近感?仿佛游子归乡的呼唤?
这感觉让叶缺残存的意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荒谬!
“不…不对!” 他仅存的意识在咆哮,试图催动“终焉曙光”。然而道剑沉寂,剑身上属于叶归尘和林纵岳的烙印,此刻仿佛被那黑暗的搏动声压制,光芒微弱。
混沌光茧的抵抗迅速被瓦解。无数暗金符文的触手,如同贪婪的吸血水蛭,狠狠扎进了光茧内部,刺穿了叶缺残破的躯体!
“呃啊——!” 一种比肉身撕裂更恐怖亿万倍的痛苦席卷了叶缺!那触手并非在吞噬他的血肉能量,而是在…强行灌注!
灌注一种冰冷、死寂、带着绝对“秩序”的黑暗本源!
他的琉璃剑焰被彻底压制、熄灭。他体表的暗金魔纹,却在触手的刺激下,如同久旱逢甘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并且疯狂蔓延!这些新生的魔纹,比叶缺之前自己拥有的更加复杂、更加古老、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归墟气息!
更恐怖的是,这些触手缠绕上了“终焉曙光”!暗金符文如同跗骨之蛆,试图侵蚀剑身,污染那代表着平衡与希望的混沌道韵!剑身剧烈震颤,叶归尘和林纵岳的烙印爆发出悲鸣般的抵抗光芒,却在无数触手的缠绕和那黑暗心脏搏动声的压制下,节节败退,光芒越来越黯淡!
“容器…终极…容器…”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波动的意念,直接从那黑暗心脏的搏动中传来,灌入叶缺即将被黑暗同化的意识。
叶缺明白了!这片诡异的黑暗“平静”区域,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它是归墟本源在时空乱流深处的一个…“胃”!一个专门用来“消化”和“改造”那些可能威胁到它的强大存在或异数的器官!
归墟意志投影虽被斩灭,但它那无意识的本源,遵循着最底层的自保与进化程序,早已在时空的夹缝中布下了无数这样的陷阱!叶缺和“终焉曙光”,这个重创了它的“异数”,正是它最渴望得到的“养料”和…最完美的“容器”胚子!
斩灭投影的英雄,最终却落入了归墟本源为他精心准备的终极牢笼!这是何等讽刺!何等绝望的反转!
“林…纵岳…叶…归尘…” 叶缺残存的意识发出不甘的嘶鸣,试图引动识海中那融合了三代烙印的道纹。然而,道纹在黑暗本源的疯狂灌注和侵蚀下,琉璃色的部分正被迅速染上暗金,平衡正在被打破,向着纯粹的归墟之暗倾斜!
他的身体正在被强行改造,向着一种冰冷、强大、却彻底失去自我的“终极容器”蜕变!
他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灌注下,摇曳欲灭。
“终焉曙光”道剑的悲鸣也渐渐微弱,剑身上的混沌光泽被暗金覆盖大半,叶归尘和林纵岳的烙印光芒,如同风中残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难道…万古的牺牲,无数纪元的布局,最终只是为归墟本源…培养了一个更强大、更完美的毁灭载体?
就在叶缺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道剑即将被完全污染同化的最后一刹那——
那沉寂已久的、属于叶缺自身的、融合了三代强者烙印却正在被黑暗侵蚀的神秘道纹核心最深处,一点微乎其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混沌星火,骤然跳动了一下!
这一点星火,并非琉璃,亦非暗金,而是最初那道斩灭终焉之光的混沌色泽!
它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但就在它跳动的瞬间,那疯狂灌注的黑暗本源,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其本能“困惑”或“迟疑”的东西。
与此同时,即将被暗金完全覆盖的“终焉曙光”剑柄末端,那代表着林纵岳太虚剑意最后烙印的地方,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琉璃光丝,如同不屈的游龙,顽强地顺着剑身向上蔓延了一寸,艰难地抵住了蔓延而上的暗金污染!
这一寸的距离,微乎其微。
这一点的星火,渺若尘埃。
但在那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归墟之“胃”中,在叶缺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在道剑即将彻底堕落的最后关头——
这一点星火,一寸琉璃,如同绝望深渊中,刺破永恒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