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皮鞋踩过积着薄灰的人行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时光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着,掌心沁出的薄汗早已被微凉的风烘干——此刻的他心里比这风更凉,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身后是无法回头的过往,身前是布满荆棘的未知,脚下的路仿佛成了唯一的窄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天空中渐渐飘落起白色的“雪花”,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像撕碎的纸片慢悠悠往下飘,可没过多久,便密集得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覆盖。林垣微微仰头,眯起眼睛细看,这哪里是什么雪花?那些白色的絮状物边缘还带着淡淡的焦黑,落在手背上时,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火气,指尖轻轻一捻,便化作细细的粉末——这分明是火焰灼烧过的灰烬,是远方山火肆虐后,被风卷到城市上空的残骸。
林垣顺着人行道往前走,很快来到一个公交站。这个公交站因为紧挨着市第一医院,站台上挤满了人,有穿着病号服、由家属搀扶着的病人,有拎着保温桶、神色匆匆的探病者,还有几个背着书包、时不时抬头看公交驶来方向的学生。大家都裹紧了衣服,对着漫天飘落的灰烬小声议论着,脸上满是担忧。
林垣站在人群边缘,目光落在公交站牌旁的广告灯箱上。灯箱里循环播放着药品广告,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映出来,恰好将他的身影清晰地照在玻璃上。他看着玻璃里的倒影,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连眼神里的茫然都分毫不差,只是衣着截然不同——倒影里的自己,还穿着在医院时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口因为反复清洗而有些发白,衣角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药渍。
“决定好了吗?”就在这时,镜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林垣的心里响起,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像是在轻轻叩问他的内心。
林垣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什么痛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句带着茫然的话:“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选择,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起选择背后的代价。
“我们走走吧……”镜像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催促,只是带着一种陪伴的意味。
林垣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从他身边缓缓浮现——那是镜像的模样,和玻璃倒影里的他一样穿着病号服,身形和他完全重合,却又带着一种虚幻的质感。林垣走进人群,人们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胳膊,连忙说着“抱歉”,可却没有人注意到他身旁的镜像。他们从镜像的虚影中径直穿过,就像穿过一团空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里也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这个虚影的存在。
“叔叔,叔叔,你是一个道士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垣停下脚步,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小脸看着他。小女孩戴着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里满是好奇,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另一只手指了指林垣身上的道袍,脸上带着一丝丝期待,仿佛在等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林垣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眼神,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下来,他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微笑着回应:“叔叔是在扮演一个角色,并不是真的哦。”他不想打破孩子的期待,却也没办法说出那些超出常人认知的真相。
听到林垣的回应,小女孩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嘟起了粉嘟嘟的小嘴,小眉头也皱了起来,带着一丝失落说道:“还以为叔叔是道士呢,要是叔叔是道士就好了,听妈妈说,道士都会法术,能呼风唤雨,说不定就能阻止这满天的‘大雪’,让山火快点停下来……”她说着,还抬头看了看漫天飘落的灰烬,小脸上满是认真。
林垣看着小女孩失落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又敷衍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比如“消防员叔叔们会努力灭火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随后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街上的“雪”越来越大,灰烬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是给每个人都裹上了一层霜。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应该是午后的时间,却变得像傍晚一样昏暗,远处的建筑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空气里的烟火气也越来越浓,吸进肺里时,能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镜像一直陪着林垣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保持着一致的频率。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一开始还有零星几个行人匆匆走过,到后来,连车辆都变得稀少起来,只剩下路灯在昏暗的天色里亮着微弱的光。慢慢地,整条街上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林垣和镜像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所学校的大门——那是光明中学,红色的校门上,“光明中学”四个金色的大字虽然蒙了一层灰,却依旧显得醒目。
林垣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四个大字上,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丝怀念和怅然。他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要是小柳没有死,今年也该参加高考了吧?”
镜像没有说话,他也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面前的学校大门上,像是在和林垣一起回忆过去。校门紧闭着,门口的保安室里亮着灯,却看不到保安的身影,只有风吹过校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许久之后,林垣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离开光明中学后,他沿着街道拐了个弯,很快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正是他之前见义勇为的地方。
林垣站在路口,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上。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就是在这里,他看到几个劫匪拿着刀,抢走了一个路人手里的黑色箱子。当时他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不能让劫匪得逞,便像螳臂挡车一样冲了上去,凭着一股勇气,硬是从劫匪手里抢下了那个箱子。也是因为那个箱子,他的人生彻底改变,箱子里的东西让他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也让他拥有了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特殊能力。
“时间真快啊,这都快两年了……”镜像的声音在林垣心里响起,带着一丝感慨。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啊……”林垣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冲动的自己,可现在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莽撞,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迷茫。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路口,看着漫天飘落的灰烬。
天空中的“雪”越来越大,灰烬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空气中的味道也越来越难闻,除了呛人的烟火气,还夹杂着一丝焦糊味,不用想也知道,远方的山火肯定越来越严重了。风也变得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灰烬,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伙子,不要命了,赶紧回家去!”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林垣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警车打着双闪,缓缓停在他面前,车身上的“警察”两个字在昏暗的天色里格外醒目。
车门打开,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从车上下来,为首的警察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带着焦急,他快步走到林垣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小伙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待着?外面这么大的灰烬,山火还在烧,赶紧回家躲着,别在外面晃悠了,太危险了!”
林垣看着眼前的警察,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连忙收起脸上的沉重,随便敷衍了几句,说“马上就回家”“只是出来买东西”,随后便借口家里还有事,想赶紧离开。
三个警察显然不放心他,为首的警察连忙说道:“你家在哪个方向?我们送你回去吧,现在路上不安全,你一个人走我们不放心。”另外两个警察也点了点头,附和着说“是啊,上车吧,我们顺路”。
林垣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连累这些警察。他连忙摆了摆手,婉拒道:“不用了,谢谢警察同志,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你们还是去前面看看吧,说不定还有需要帮忙的人。”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几步,态度坚定却又带着礼貌。
三个警察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只是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赶紧回家”,随后便回到了警车上,警车打着双闪,缓缓往前开去,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林垣看着警车离开的方向,轻轻说了声“谢谢”,随后便转过身,目光投向灰烬飘来的方向——那是山火肆虐的地方,也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之前的茫然和犹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决定了吗?”镜像的声音再次在他心里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林垣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决定了……”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镜像,问道:“走吗?”
“走。”镜像的回答简洁而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会死。”林垣看着镜像,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确认。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也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可能是玉石俱焚。
“也许吧……”镜像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坦然,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垣不再犹豫,他看着前方,眼神坚定,随后朝着前方一步踏出。就在他的脚落地的瞬间,周围的场景突然开始迅速变换——原本空旷的街道消失了,昏暗的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火焰灼烧过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脚下的地面滚烫,甚至能看到零星的火星在跳动。
林垣稳住身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还在燃烧的浅坑里。坑的边缘还残留着未熄灭的火焰,偶尔有火星往上窜,照亮了坑底的景象。浅坑正中央,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仿佛对周围的火焰和灼热毫不在意。而在坑的边缘,还躺着几个人,他们都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看起来已经昏迷了过去。
“你来了?”男人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向林垣,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林垣看着男人,心里警惕起来,他点了点头,问道:“是,你知道我要来?”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笃定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王炀”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从地上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看着林垣,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说道:“是,毕竟,你的同门可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我很欣赏他。”
就在这时,躺在坑边的一个年轻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艰难地转动着头,看到林垣的身影时,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声音微弱却带着惊喜:“林哥?”——这个人正是孟云义,之前和林垣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林垣听到孟云义的声音,心里一紧,他连忙走到坑边,蹲下身,查看孟云义的伤势。看到孟云义身上的伤,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随后抬起头,对着孟云义和其他几个昏迷的人说道:“先别说话了,我送你们离开。”
话音刚落,林垣抬起手,轻轻一招,一阵温和的清风突然从空中吹来,这股清风像是有生命一样,缓缓将孟云义和其他几个昏迷的人包裹起来,轻轻往上托起。
孟云义看到这一幕,连忙挣扎着想要下来,他对着林垣大喊:“不,林哥,我要跟你一起战斗!他们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留下来帮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和不甘,眼神坚定,显然不打算离开。
“走,这是命令,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离开。”林垣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有多危险,他不能让孟云义他们留下来送死。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管孟云义几人是否同意,猛地一挥手,包裹着他们的清风迅速朝着远处飞去,很快就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消失在视线尽头。
林垣看着孟云义他们离开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随后便转过身,重新看向“王炀”。他发现,“王炀”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刚才的举动,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林垣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不阻止吗?”
“为什么要阻止呢?”“王炀”轻笑了一声,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早死,晚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冷漠,仿佛在他眼里,其他人的生命都如同草芥。
随后,两人的眼神同时变了——原本的平静和玩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像是两团冰冷的火焰,在空气中碰撞。一股强大的巨力突然在林垣的身边蔓延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力量压缩,变得沉重起来。而就在这股巨力出现的同时,一道狰狞的剑伤突然出现在“王炀”的身上,伤口很深,能看到里面的血肉,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染红了他黑色的外套。
“镜花水月?不错的能力。”“王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赞叹的表情,随后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来看看我的能力吧!”话音刚落,他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手掌化作剑形,随后猛地朝着林垣挥来。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闪过,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林垣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肩膀被削掉了一块肉,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身上的道袍,道袍的肩膀处也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碎布垂了下来,随风飘动。
林垣咬着牙,强忍着肩膀的剧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看着“王炀”,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问道:“是你的能力,还是你这个身躯的能力?”他能感觉到,刚才那道黑光的力量很特殊,不像是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能力,反而像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拥有的力量。
“被你看穿了啊。”“王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后便坦然承认道,“是我这个身躯的能力,我很欣赏他,听说这小子叫什么王炀……”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随意,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他暂时借用的工具。
“王炀?”林垣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惊他的心里泛起一阵疑惑和不安,但很快就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敌人。他迅速收起心思,抬起右手,手指在空中快速划过,一道金色的符文凭空出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随后他猛地朝着“王炀”的方向一挥,符文便像箭一样射了过去。
“王炀”看着射来的符文,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他甚至没有躲闪,只是站在原地,用肉身硬抗。符文落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随后便消散了,而“王炀”的身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几乎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就这么点本事?”“王炀”轻笑一声,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反击。他的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诡异的黑色光芒从他的手中发出,有的化作锁链,朝着林垣缠绕过来;有的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朝着林垣刺去;还有的化作黑色的雾气,朝着林垣蔓延,雾气所过之处,连地面都开始变得焦黑。
林垣连忙拿出背后的剑,挥舞着剑抵挡,金色的剑光和黑色的光芒在空中碰撞,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可“王炀”的攻击实在太多太诡异,林垣根本来不及全部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