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四月,长安城终于挣脱最后一丝料峭春寒,柳枝抽芽、桃李含苞。
与往年相比,今年长安的春天似乎来的格外晚一些。
然而。
比春光更早一步席卷帝都的,是来自几千里之外,象山州的惊天消息!
“捷报,象山大捷!太子殿下、魏驸马勒石象山,拓土千里。灭苏毗部,俘获数万,牛羊无数!”
“捷报!大唐西疆再开新州——象山州!”
“太子殿下威武!魏驸马神威!”
红翎信使如同旋风般冲入金光门,他们嘶哑亢奋的呼喊声,撕裂长安城清晨的宁静。
消息像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在长安的每一个角落炸开。
长安城里的酒楼食肆、坊门市集,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出,一个个静静等着游街的红翎信使。
“象山州?在何处?”一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声问道,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旁边一行商激动的比划着:
“老天爷,听说是吐蕃的老巢西边,离长安怕是有万里之遥。太子和驸马爷,这是捅到天边去了啊!”
“俘获数万?牛羊无数?我的天,这得是多少钱粮!”一粮商眼睛发亮的比划着。
“勒石象山,勒石象山…”
一年轻的士子喃喃自语,脸上混合着震撼与向往的潮红,“此乃卫霍之功!封狼居胥,太子殿下…英武啊。”
街头巷尾,议论如沸。
长安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帝国强盛,开疆拓土所带来的狂热与自豪。无数百姓自发地涌向皇城方向,对着太极宫叩拜,高呼万岁。
……
皇城,兵部,气氛却比外面更加炽热。
重新绘制的西境舆图,被高高悬起。李世民、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侯君集、魏征等重臣凑在一起,目光都死死盯着地图那遥远的西南角。
李世民浑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玉儿让人绘制的地图,实在是太细致了吧,居然将河流与山川都清晰的标注出来。
你们看看吐蕃的地理情况,玉儿他明显想步步为营啊!”
房玄龄眼中精光爆射,眼里是暴涨的狂喜与激动,“好一个勒石象山!好一个象山州!太子殿下功…彪炳千秋啊。”
魏征心里一阵苦涩,同时满满都是欣慰。好大儿看事情好通透啊,他似乎格外懂得藏拙。
只可惜好大儿是漆黑夜里的萤火虫。再怎么想办法遮掩,迟早会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陛下洪福!太子殿下英睿果决,魏驸马用兵如神,此乃天佑大唐!”长孙无忌率先拍着马屁。
“拓土千里,慑服吐蕃,实乃不世之功!”萧瑀抚须赞叹。
李靖看着舆图上清晰的战略节点标记(象山城、南边关卡),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选址极佳!进可逼象雄、逻些,退可控吐谷浑咽喉,扼守要冲。不出五年,吐蕃要么被大唐所灭,要么俯首称臣。”
就在这时。
一加急军报被李君羡呈上:
“陛下,北境燕然都护府,阿史那社尔、李佑、房遗爱联名急报!”
李世民精神一振:
“念!”
“儿臣李佑顿首:接到斥候密报,臣等率精骑两万,自燕城誓师,兵发饶乐都督府!
逆贼奚酋阿尼戈,勾结契丹部落,抗拒天威、虐我边民!我军出塞旬日,连破其三处大营,阵斩其大将阿会鲁苏。
现兵围饶乐都督府治所弱洛水畔。奚人龟缩城内,倚仗坚城负隅顽抗。然其士气已沮,破城指日可待。
唯其粮秣似有蹊跷,颇为充裕,疑有外援暗中接济。臣等必戮力同心,荡平叛逆,扬我大唐国威于漠北。捷报后续,伏惟圣鉴!”
“好!”
李世民抚掌大笑,豪气干云,“哈哈哈…佑儿、遗爱,皆虎将也。传旨嘉奖。令其务必攻克弱洛水,擒杀阿尼戈,彻底平定饶乐!至于粮秣蹊跷…”
他语气格外冰冷,“着百骑司严查!朕倒想看看是谁的胆子,竟敢喂饱这些豺狼的肚子!”
数日后。
长安金光门门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李承乾与魏叔玉,终于抵达长安近郊。李世民虽未亲迎,但派出以房玄龄为首的迎接队伍,仪仗煊赫,鼓乐喧天。
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上,李承乾身着金甲,意气风发。
看着远处巍峨的长安城,以及城门外黑压压的迎接人群,他顿时心中豪情万丈。
“妹夫,瞧见没?如此盛况,母后定是心疼孤远征辛苦,亲自来接了。待会儿见着母后,孤得好好说说勒石象山的威风。
妹夫你是不知道,孤站在那象山之巅,俯瞰千里雪原,挥毫泼墨…咳咳,指挥若定时,是何等…”
魏叔玉一身玄色劲装,风尘仆仆却难掩挺拔锐气。他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沉静地望向城门方向,并未接话。
他心中挂念的,是秋天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长乐。
城门洞开,皇家仪仗缓缓前行。当凤辇珠帘卷起,露出长孙皇后端庄温婉的容颜。
李承乾直接挺直腰板,脸上露出矜持而期待的笑容,准备接受母后的嘘寒问暖与赞誉。
然而。
长孙皇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箭矢,牢牢锁定侧后方玄衣青年的身上!
“玉儿!”
饱含思念与喜悦的呼唤脱口而出,长孙皇后甚至不等凤辇完全停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快让母后看看,黑了、瘦了!在那苦寒之地可遭了大罪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完上下仔细打量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昵和关切:
“一路可还顺利?身子骨可还吃得消?长乐日日念叨你,人都清减了…”
魏叔玉连忙行了一礼:“劳母后挂念,小婿一切安好。高原虽苦,然将士用命,幸不辱使命。”
彻底晾在一旁的李承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挺直的腰板显得有些僵硬。
眼睁睁看着母后拉着魏叔玉的手嘘寒问暖,对他这个亲儿子却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那感觉如同寒冬腊月,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母…母后…”李承乾试图找回存在感,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不可置信。
长孙皇后仿佛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但那份炽热却明显淡了许多。
“哦,乾儿也回来了。一路辛苦,瞧你穿着金甲,精神得很。”
李承乾感觉胸口像被堵了块大石,憋屈得几乎要吐血。
精神得很?
我这是精神吗?
我这是被气的!
他幽怨地看向母后,又看看一脸“无辜”的魏叔玉。只觉得满腹的远征功绩、勒石豪情,此刻都化作了泡影。
甚至连带着身上的金甲,都变得沉重而可笑。
就在这时。
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马背上窈窕的倩影,让魏叔玉不由得愣了好一阵。
是长乐公主!
她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连发髻都有些微乱。
“叔玉!”她清脆的呼唤带着哭腔,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还没等马儿完全停稳,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像一只归巢的乳燕,径直扑进魏叔玉的怀中!
“魏郎你…你终于回来了!”
长乐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些哽咽,“丽质好怕…怕你在那冰天雪地里…”
魏叔玉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顿时感觉抱住温润的软玉一般。
“长乐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答应过你咱俩秋天成亲,叔玉怎会食言?”
这旁若无人的深情相拥,如同一把无形的盐剑,狠狠刺在李承乾被冷落的心伤上!
他,大唐太子!
勒石象山、拓土千里的英雄,凯旋归来的主角。此刻在明德门外,在万众瞩目之下,竟然成了最大的背景板。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