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女儿啊,你说说你傻不傻,人家哭上几嗓子,说几句遗言,你怎么就这么蠢的答应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那死老婆子就是跟你装可怜呢,你就算再于心不忍,可你也不能葬送自己的一生啊!
用不了多久,大长公主就拍拍屁股进皇陵了,可你是要跟那混账东西过一辈子的,你怎么能因为她几句哀求,就应她回去呢?”
李桑染心情平静得很,笑着对母亲道:“母亲,就算我不嫁赵玄也是别人,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两情相悦的人。
其实我和赵玄脾性还是挺相投的,他本性不坏,我们在一起挺开心的。
我想通了,反正你也不让我在家做老姑娘。
与其逃不过嫁人,还不如嫁给赵玄,我们俩一起混日子也挺好的。
而且,嫁给他的好处也不少,不用侍奉公婆,也没有什么规矩。
还有,我既然敢答应大长公主,那我就有镇住赵玄的本事,母亲您就放心吧。”
“你……”李夫人看着女儿那不以为然的神色,她一下就红了双眼,当即转过头去。
她哪里希望女儿混日子度日?
她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痛了有人心疼,哭了有人哄,有个真心爱她的良人相伴啊。
李桑染看到母亲红了眼,眼睛也有些发涩,她放下手里的那碗面,上前抱住母亲,“我知道母亲是疼我,担心我,遇人不淑,会吃一辈子的苦。
可母亲想想,女儿是那种被人随便欺负的人吗?女儿也知道母亲希望女儿幸福,可两情相悦,强求不得啊……”
就在这时,瘦姑人还未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夫人夫人……”
母女俩闻声立即收敛情绪,同时看过去,若不是大事,瘦姑不会如此紧张。
瘦姑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姑爷,姑爷他来了……”
李夫人当即脸黑了,“那臭泥来就来了,稀奇吗?”
瘦姑连连摆手,“诶呀夫人不是,姑爷负荆请罪来了。”
“什么?”
在母女俩惊讶下,瘦姑继续道:“姑爷背着荆条在外头跪着呢……”
李夫人当即站起来,就想出去看看,她不相信赵玄会做这种事的。
随即顿住,“真的?”
瘦姑:“千真万确!”
“这又唱哪出啊?”李夫人若有所思,随即怒声道:“诶呀,这混账在大门外这不是让人看热闹吗?快,让他走。”
瘦姑转身就想出去赶人,忽然停下脚步问道:“那姑爷要不走呢?”
既然都豁出脸面跪在大门外了,定是不可能轻易地走的。
李夫人转头去看女儿,见女儿呆坐在椅子里,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终究还是不忍再做那棒打鸳鸯的,李夫人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
既然女儿都答应了大长公主要回去了,那她也没有必要横加阻拦,又何必还要令姑爷和女儿之间生出嫌隙。
赵玄身着薄薄的青衫,背上背着一捆荆条,大步走到李家堂屋门前,直挺挺地跪下,“赵玄对岳母出言不逊,特来负荆请罪,请岳母责罚。”
他的脸上昔日的嬉皮笑脸褪尽,都是正色。
李夫人坐着没动,只看着赵玄。
赵玄也看向李夫人,“赵玄自私不懂事,没能理解岳母的良苦用心,请岳母责罚。”
李夫人:“……你这是闹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不阻挠你们了?”
李桑染回神,没说话,只是看着赵玄。
“岳母阻挠我和桑染,说明是我不够好,没能让岳母放心,岳母如何做都是您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赵玄都应该理解,不是赵玄口出狂言的理由,请岳母责罚。”
李夫人面露惊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随即脸一板,“既然你也道歉了,那你回去吧。”
“求岳母责罚,否则赵玄寝食难安。”赵玄说完,一头磕在地上。
嘭的一声,那动静听着都疼,李夫人咧了咧嘴,看了眼女儿,眼见着她眼里闪过那抹心疼。
顿时心里道真是没出息,但李夫人还是道:“你要知道,就算我责罚了你,我也不会答应你们的。”
赵玄眉宇间却是少有的坚定,“赵玄会努力求得岳母的许可。”
李夫人忍不住道:“那我问你,你如何努力?你要知道,将来你们势必要分出来的,大长公主府将来可是大房地。
你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算你有点家底,可也总有坐吃山空的那天,你拿什么养活妻儿?”
赵玄登时一挺胸脯,“我有正经营生,我马上就任职礼部侍郎了。”
房里的母女俩均是一怔,随即对视了一眼,大长公主竟然没说这件事。
李夫人当即道:“礼部侍郎?”
“是,圣旨昨晚就已经下了。”赵玄昨晚就想说这件事了,此时终于说了出来。
李夫人一阵沉默。
良久,然赵玄起来。
赵玄的小眼神在媳妇的脸上飘了一回,“小婿对岳母不敬,请岳母责罚,否则小婿不安。”
他过来,可不是做戏的,不挨顿打,他不踏实。
李夫人在他磕那一头的时候就已经消气了。
听说他任礼部侍郎,一下就松了一口气,赵玄能做到这般,李夫人看着顺眼多了。
可看女儿一句话不说,李夫人反而一时头疼了。
不管如何,女儿的心思才重要。
心念转了转,李夫人给瘦姑使了个眼色,“既然姑爷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瘦姑,那你就打上五十鞭子吧。”
“母亲。”李桑染倏地看向母亲,眼里都是不赞同。
五十鞭子,就是军中最糙的莽汉也受不住。
李夫人看向女儿,冷哼了声,“怎么,心疼了?”
“既然你如此心疼,那你看着办吧。”
说完李夫人抬脚就往外走去,还不忘将瘦姑给带上了。
整个堂屋内外,只剩下赵玄和李桑染。
“媳妇……”赵玄委屈巴巴地唤了声。
李桑染冷着脸,“谁是你媳妇,少装可怜,我母亲被你糊弄过去了,现在你还不滚?”
即使,她会回长公主府,可赵玄胆子肥的竟敢骂她母亲?
哼!她也得给他一个教训!
赵玄闻言,怎么可能走?
若就这么走了,他下次都不知还能不能进得了李府,当即膝行了几步到台阶下,“桑染,桑染,对岳母出言不逊这件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听到岳母要将你给配别人,我就急了。可不管怎么着急,我都不该口不择言,所以我一出门就后悔了。”
李桑染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看着他,“现在罪也请了,你还不走,难道还真指望挨完五十鞭子不成?”
赵玄脸上带着些视死如归,“若是能让岳母消气,我愿意……”
李桑染撇开眼,她当然相信赵玄是认真的,可是,她却不想轻易谅解!
赵玄见李桑染无动于衷,他最会顺杆儿爬了,当即膝行进了堂屋,“桑染,别气了好不好?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的,我不是为自己辩解。
可有些时候,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便会往让人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桑染,我不是狡辩,也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当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们的关系,该如何承担起为夫的责任。”
李桑染登时冷笑了声,“你在养心殿前死跪求娶我的时候难道没想好吗?你现在再来不知如何担起责任,不知如何面对,不觉得可笑吗?不觉得晚了吗?”
赵玄的身子一软,跪坐子在地上,惨笑了声,“我也只当是权宜之计,我从没想过要与你圆房,毁去你清白的。
可是,我却忽然发现我们竟已经这般亲密了,我有些不知所措。”
李桑染看他神情有异,又有些难以理解,“你……”
赵玄低垂了头,浓密的眼睫微抖,埋藏在内心里的难堪记忆,即将翻出来摆在这个女人面前,让他整个人都佝偻了腰身,“从我懂事起,我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以为我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可是,我七岁那年,却无意中看到了世间极致丑陋的画面。
所以,自此后,我对男女之情厌恶到骨子里,甚至觉得男欢女爱是如此肮脏。
我无人可说,我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挣扎过,尖叫过,最后我选择当了懦夫。
于是,从此后,我开始做一些纨绔该做的事。
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我努力伪装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纨绔来逃避一切……”
他知道,这之后桑染可能会看不起他,会嘲讽他,甚至会嫌恶他。
可是他并不后悔献祭自己深埋于心的秘密。
这个丑陋的秘密,令他几度崩溃,令他厌恶,令他抓狂,令他想要撕碎!
然而,那些画面却如跗骨之蛆般,让他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忘记。
他受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告诉桑染也好,至少桑染心里会好受些。
他真正想让桑染知道,她的身体是美丽的,因为丑陋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