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废墟上临时搭建的“医院”里,消毒水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息。
“我要一把枪。”
护士长略微紧张地盯着邱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眼前的这个女人,面色苍白无力,双眼布满了疲倦的血丝,但她的脊背却挺得十分笔直,眼神也异常的坚定。
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神医黎燕”这个名字,在医疗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的一双手可是将无数濒危的生命从鬼门关拉回来!
向来“神医黎燕”只救人不杀人。
就连手术台上的一点失误都是不许存在,因为这对于“神医黎燕”来说那可是职业的断送。
可此刻,这个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者,竟开口索要的不是医疗设备,而是枪支!
护士长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窗外。
窗外不远处那一群神色悲痛的志愿者们跑进跑出忙碌着,正是为那群惨死于和平塔隔壁矮房的人收拾尸骸,好核对他们的身份。
这群志愿者,和护士长一样来自于世界各地,他们冒着危险来这里,不为名不为利,是为了身处与水深火热战火手无寸铁的人而来。
他们是带着最纯粹的善意奔赴前线,却不想被无情的爆炸彻底夺走了生命,连具全尸都没有。
黎燕当时在爆破之前就被人带进和平塔,是亲眼目睹这场惨绝人寰暴行的亲临者。
明明黎燕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她却深陷自责和愧疚中。
在她昏睡的过程中,她多次在昏睡中情绪失控,多次哭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自己那么蠢。对不起。”
“我以为你们在和平塔中,我以为我拆了和平塔的炸弹就不会有事了。我真的以为拆了炸弹就不会有事了,结果害你们尸骨无存......”
根据相关人员的调查,当时和平塔里面的炸弹和矮房的炸弹是相关联的。
只要黎燕拆了和平塔的炸弹,矮房里面的炸弹就会立马爆炸。
就算黎燕在和平塔炸弹倒计时结束还没有拆掉,矮房同时也会爆炸。
这件事没有人敢告诉黎燕,她在昏睡的时候就已经多次情绪失控了,如今醒过来这情绪看上去是稳定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现在就是个活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要是她知道和平塔和矮房的炸弹是相关联的,还不得把所有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
现在她要枪,明摆着想要亲手去找那批恐怖分子血债血偿。
护士长深呼吸了一下后,稳定自己情绪后,声音却不自觉拔高:“我只是一个护士,不可能有枪。”
邱瞿神情坚定却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你没有,指示你的人有。”
护士长想要阻止神医黎燕做傻事。
但是上头的人命令是:黎燕医生要做什么,都按照她的要求来。
如果神医黎燕做傻事,他们也不阻止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冷汗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脊背滑下。
她思考了片刻后,只好拨通配药房的电话,将神医黎燕的述求反馈给上级。
只是她没有想到上级给的回复是:“好,我去安排。”
都不问缘由吗?直接去安排?
护士长真的很害怕神医黎燕会去做傻事。
他们医护人员在这战乱之地能做的事情,就是救人。神医黎燕拿枪能救人吗?
结果不到十分钟,配药房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大步走进来,他对神医黎燕敬礼后,便将一把手枪和一百发的子弹给到邱瞿。
邱瞿拿着枪摆弄了一下之后,便只拿了三颗子弹。
“三颗子弹就足够了。”
邱瞿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士兵连忙拦住,说道:“神医,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邱瞿笑着看着士兵说道:“不能。”
说完再次朝前走,这个时候护士长连忙挡住邱瞿的路,神情很是担忧。
“黎燕医生,你现在还很虚弱,得好好休养。”
邱瞿温柔地看着护士长,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能休息,因为时间不够了。”
邱瞿熟练地将枪别进腰间,从护士长身旁绕过去。
护士长望着邱瞿离去的背影,连忙再次拨通电话汇报情况。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诉:“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你们这样看着她白白去送死?”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冷漠地声音:“你能阻止少年勇士赴死吗?”
护士长挂断电话,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很想哭,特别想哭。
她也是这样哭出来了。
从配药房的哭声传遍了四周。
她很委屈,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来这里已经有三个年头了,她看过太多太多的惨状。
可她从未落过一滴泪,因为她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这一次,她绝望又无助。
一直伪装的坚强在看着神医黎燕下定决心要去做的眼神时,她仿佛看到三年前毅然决然要来这里支援的自己而破碎。
她真的不知道往后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她如今连自己家人都保护好,又有什么能力去阻止少年勇士赴死呢?
在矮房中,死去那群志愿者中,就有她十年未见的儿子和丈夫。
邱瞿从配药房走出来后,一路上的景象她都牢记在脑海中。
那几个裹着脏污绷带的孩子正吃着志愿者给的糖果,他们的眼神空洞且麻木。
有个小女孩抱着半截烧焦的布娃娃,嘴里小声地哼着这个国家的儿歌。那个烧焦的布娃娃是她母亲生前给她买的,现在是唯一的精神寄托。
还有好几个小孩拦着士兵不让他们将已经死去的父母带走。
于此同时,与邱瞿擦肩而过的一个中年妇女死死拽着医生的胳膊,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的孩童,恳求着:“求求你,再看看他,他还活着。我看到他的手指头动了,他真的没有死。”
不论医护人员怎么劝说,她一直坚信自己怀里的孩童还活着。
不远处有个老人静静待在一个断了双腿的士兵病榻前,他眼里没有泪,只是一遍又一遍对着昏睡的士兵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孩子的手,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
邱瞿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看向离这里有些距离地和平塔。
这里是可以看到和平塔的。
一看到和平塔的时候,她的双手就止不住发抖。
钱永福想让她双手染血,他做到了。
她也是拆了和平塔的炸弹之后,才反应过来有诈。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论原因是什么,她都杀了人,早已配不上“神医黎燕”的名号。
邱瞿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眼看去很是广阔,完全看不到边际。
而在这身处战乱的国境中,连天空都显得空茫,和和平一样看过尽头。
和平是片宁静的海,而战争是永不退潮的浪。
她不懂政治,也不想弄懂。
她不懂智谋,也玩不过钱永福。
但是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命去换钱永福的命。
钱永福必须死。
虽然他不是战争的主要发起人,但是他的存在就是远程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在某个地方爆炸。
邱瞿站在医院门外没有等多久,便来了一辆越野车。
这是邱瞿要求来接她的车。
是钱永福安插在这附近的眼线。
那批死于矮房的志愿者,刚下飞机就失踪了,也正是钱永福派人带走的。
和平之所以难,是因为总有那么多贪婪的人想发国难财。
有人会倒卖救命药来换金条,有人用武器弹药来当谈判的筹码......总有一群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将百姓的生死当作自己赢钱的赌局。
邱瞿拿出腰间的枪,对准开车司机后脑勺,说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司机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邱瞿感觉不对劲,便立马探头去捏对方的下颚。
他没有舌头!
邱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钱永福惯用的手法。
如果用钱买不动的人,那就利用他的家人来当筹码。
而那些家人被软禁的人,为了让他们不多话而直接割了舌头。
邱瞿收回了枪,有些烦闷地对着副驾驶座乱踢了几下。
她很疼,都快炸了。
一路上,她一共换了十五辆,这才到钱永福的另一个秘密基地。
钱永福让她换车除了摆脱苍狼部队的跟踪,多是告诉邱瞿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因为他的势力范围,兼顾黑白两道。
这一路上过来,就足以看到钱永福的人脉有多广。
就算是世界一流配置的苍狼部队,想要在异国他乡短时间内查到突然失踪的志愿者们,也不是一件难事。
邱瞿一下车,钱永福便笑容满面地朝着邱瞿走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主动让我来接你的。”
邱瞿冷着眼看着他,说道:“既然你的目的达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钱永福笑着说道:“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我可以容许你的一切任性。”
邱瞿说道:“如果我要你死呢?”
钱永福自信满满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把给你也无妨。”
邱瞿连忙从腰间拿出枪。
当她拔出枪的一瞬间,她感受到这把枪不对劲,和之前的手感不一样。
她之前手握的枪的触感是特意定制的。
如今,枪换了。
就算她一路上都十分警惕,但还是防不胜防。
不过邱瞿也没有指望看到钱永福的时候,腰间的枪还是原来那把。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安排一把有别样触感的枪。
邱瞿拿起枪,对准钱永福的头,毫不客气直接扣动扳机。
没有子弹射出。
周围的人,也没有任何保护钱永福的动作。
他们早就安排好了。
邱瞿一怒之下扔掉枪,伸出双手冲向钱永福。
双手还没有靠近钱永福,就被钱永福身后的护卫拦住。
邱瞿歇斯底里发疯了,像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钱永福说道:“将她关老地方。”
“是。”
等护卫将邱瞿带走之后,钱永福自嘲道:“你就这么想杀我?”
邱瞿被关在地下暗室里面。
她发疯不是装的,是她情绪绷不住了。
靠她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钱永福的。
钱永福心思缜密,做事向来会顾全大局,她是远远比不上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钱永福一直执着于将她逼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医生给邱瞿打了镇定剂后,邱瞿这才睡过去。
医生对钱永福说道:“她体内有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加上气浪冲击造成的轻微脑震荡还未恢复,并且胸腔积血未散......必须好生静养,要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钱永福听完医生说的话后,便打开铁门走进这件昏暗的地下暗室中。
睡着的邱瞿并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但是钱永福还是将她的一只手腕套住。
钱永福用指尖轻轻抚摸邱瞿的脸庞,温声说道:
“你要是听我的话,也不必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神医黎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疯了。”
“你为什么总是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就不能多为自己着想吗?哪怕只是让自己轻松一点的事情?”
“我自认为我已经足够容忍你了,在你身边留下林麟一周天,结果你可好,到处沾花惹草,突然又多出一个男朋友!你这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啊。”
“这个男人还是我一直想要杀了的人,你居然会看上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跟着他,他就没有让你过上一天太平日子,你现在病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钱永福一想到周立言,就恨得牙痒痒。
突然他笑出来了。
“什么战神,什么苍龙!都是笑话,这不还是死在我手里。”
钱永福站起身来,眼神变得阴冷。
“邱瞿,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活着,我绝不许其他男人靠近你。你只能是我的。”
“你的命也只能是我的。”
钱永福说完,便忽然低头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