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阴郁的黑衣少年骤然浮现。
“……你我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合该互通真名。修冥，不是我的名字，我的真名乃是——”
“楚云修。”
“楚云修！你和楚太子楚云启之间……原来你是，你是……！”
因了半人半魔的出身，被魔界无休止的追杀、父母皆死在眼前、不得不投身杀戮地狱，以命搏杀，换得一个落脚之地……
哪怕已经执掌一方、权倾天下，但仍旧无法光明正大的走在外面，甚至不能公开自己的名字，不能拜祭自己的父母！
她打了个寒噤，正是因为和楚云修相知一场，她才深知，一个半魔活在世上，究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只要活着，就是罪过。没有任何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具有这身血脉，就导致他天生就不容于世、天生就要受尽苦楚。
对她而言，即使她流落冥罗，但她仍旧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对修冥而言，冥罗圣教就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仙门不容于他，魔界，更不容于他！
「“……修冥。”
“嗯？”
“你恨过你父母吗？”
“……”
黑衣少年脸色阴沉，仰望暗沉的夜空许久许久不语。
“恨过。”
“恨他们为什么明知结果是这样，却还是要生下我……”
“若我没有出生，他们就不会死，我也不用平白无故来到这世上……白白遭受这样的苦楚……”
“若是能让我选择……”
“我绝不会选择，作为……诞生在这个恶毒的世界上！”」
“司凌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若我生下你的孩子，那就是半魔，半魔！”
衣帛被撕裂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回忆，东方九容愈加崩溃，歇斯底里：“你别发疯了好不好？你，你也认识修冥，你明知道身为半魔在这世上究竟会经历什么！难道你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要经历这一切？明明你也是、你也是……”后半句说不出口，明明他也经历过那样惨痛的童年！
“是什么？”司凌夜含笑着抚摸熟悉的身体，扯了扯唇角，温柔的笑容中充满了残忍的意味。
“师尊不是一直惦记着东方后继无人吗？徒儿让你怀上子嗣，是好事啊，从此以后，东方就有了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岂不是达成了师尊一直以来的心愿？”
“不要、不要——！半魔岂能继承王位！你……你的目的……这就是你的目的？原来、原来，你是要彻底毁了东方？！”她绝望嘶吼，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养虎为患！
他笑容不变，眼底幽深一片：“师尊真让人伤心……徒儿明明是为了东方好，怎么能说徒儿想毁了东方呢？徒儿的天赋和师尊的天赋相结合……我们之间的子嗣，恐怕能超越神品天赋也不一定哦？”
“这和天赋有什么关系！”她头晕目眩，他的话严重冲击了她多年以来根深蒂固的念头：“王位向来只能纯血王族继承，从无半魔继承之理！”
是啊，她从小就是被灌输这样的念头长大。若非身负纯血王族的重任，她又怎会走上修罗之道？
“半魔又如何？弱肉强食乃是天理，一国君王当有能者居之，岂在血统之分？”
“强词夺理！上古至今，王族代代相承，只有纯正的王族血统，才能得到历代先王的认可和传承，继承王剑！”
“纯正的王族血统？真是可笑！何为纯正？成王败寇，纯正不纯正，不过是胜者一句话的事罢了。”
他轻蔑一笑，忽然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师尊还不知道吧？你已别无选择——你原先属意的那位‘纯血’继承人已经永远无法继承王位了，为了东方的未来，师尊还是先别急着拒绝徒儿才是。”
“你说什么？！”他的话中断了未尽的血统争论，她瞳孔骤然收缩，“羲儿，羲儿，司凌夜，你把羲儿怎么样了？你、你……”
“你会选择明昭……有一点也是为了诞下纯血子嗣吧？嗯……假如没有明昭，你会不会罔顾伦常、选择你的亲兄长傅九霄？师尊如此重视子嗣，徒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时刻刻想着为师尊分忧，师尊怎么还不领情？”
他不回答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而是突然吐露藏在心底压抑多年的至恨之事，脸上随之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疯狂而变态。
“闭嘴——！你告诉我，羲儿他到底……”
他的眼神忽转深邃，含笑打断了她的话：“其实那天，你看到了，对不对？你早就有计划逃离我身边，为了东方凤羲，对吧？所以，你后来才会这么温顺，甚至又一次诓骗我，让我撤去了监视你的守卫，还骗到了青霜……师尊欺骗人的手段，当真让徒儿叹为观止。徒儿在禁地里九死一生，谁想刚一出关就收到师尊这份‘大礼’……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师尊！”
说到最后，他眼底更是冰寒一片。继承司家禁地中最后一份传承的难度远远大于前面两份传承之和，不仅试炼困难无比，每一道试炼都仿佛是为了取人性命而特地设计。
而且，不知为何，在他终于经历过重重试炼、开始接受力量传承之时，那份神的力量一进到他体内，他身上每一处血肉和魂魄都像是被焚焰燃烧一样痛苦。
若非心中怀着一出关就能见到她的强烈愿望，他恐怕已然死在了禁地里。
当他终于吸收了所有力量后，还没来得及巩固根基，就匆匆出关，谁知，刚出关就接到了司霁云急报。语言无法言说他彼时的心情，只知道从心底汹涌蔓生的陌生暴戾情绪连同怒火席卷了所有。
心中，也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师尊啊师尊，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一向都更偏心师弟，偏生你还不承认。他伤害我可以，我伤害他就不行。他那样对我，你可有惩罚他、或是把他逐出门墙么？没有。没有就罢了，你还继续把他立为王储，甚至，还为了他又一次背叛我。呵呵，徒儿这个做师兄的，可是当真嫉妒疯了，疯子，就要做疯子该做的事。”
“啊，对了，师尊，你不是很关心师弟怎么样了吗？”
他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轻声呢喃：“若是你乖乖怀上我的子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考虑考虑……要不要让你见他一面。”
“你做梦！”她气急败坏，趁他不备，突然伸颈狠狠咬了他脖颈一口。
他吃痛，眼神一寒，伸手在颈上一摸，白玉似的肌肤上出现了一圈凹凸不平的牙印，血珠从中不断渗出。
怒气并未持续多久，司凌夜大笑起来：“师尊，你还真像一条小狗。放心，我就喜欢训你这样桀骜不驯的小狗，别着急，我很快就会让你变成一条唯主人命是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