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要到容儿的身体好了为止。”司凌夜脸上笑意不变，半哄半威胁，“容儿再不张嘴，徒儿可就要‘亲口’喂你了哦。”
气氛陷入僵持，半晌，东方九容才恨恨地张开嘴咬住勺子，漆黑的药汁顺着喉间滑入，冰雪般的容颜顿时苦成一团：“好苦！这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会这么苦！”
勺子轻轻在药丸里搅动，平静的水面被搅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漆黑的药面深不见底，恰如正盯着药碗的黑瞳。
再次舀起一勺药汁，看着苦着脸的东方九容，司凌夜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语气却温柔不变：“来，容儿，张嘴。”
“我自己来！”一把夺过司凌夜手中的药碗，东方九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的乖容儿。”司凌夜从衣袖中取过锦帕，轻轻替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汁。又从果盘中取过一枚蜜饯，塞进了她口中，笑着抚摸她的秀发：“还记得吗？容儿……不，师尊以前也总是这样逼着我喝药。”
凉丝丝的甜意在口腔中蔓延开，冲淡了苦涩。听他提起旧事，东方九容脸上同样浮起怀念的神色：“记得，你也怕苦，总得我哄了又哄才肯喝药。”
回忆起哄那个总是耍赖不肯喝药的少年的过程，对她而言，简直是比和楚云启生死相搏还要头痛的事。面对眼神亮晶晶等待她哄的少年，她总是笨嘴拙舌磕磕巴巴，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脸红尴尬，最后只好沉默的把他抱在怀里摸他的头。好就好在往往被她抱在怀里后没多久，他就会乖乖的喝药，不至于让她太苦恼，但……
“其实徒儿不怕苦。”司凌夜微笑道，“不过是想要让师尊多抱抱我，我才会装成一副怕苦的样子，万幸的是，每次都能得逞。不过，没想到师尊一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真相呢。”
“你……”乍然听他揭露隐瞒多年的真相，无神的凤眸骤然瞪大，半天才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混账，你居然一直在骗我！”
“谁让师尊平时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徒儿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一边说话，一边伸臂把她打横抱起，向床的方向走去，骨节分明的指节轻拂过涨得通红的雪颜，“偏生师尊最吃这一套，怎能怪得了徒儿？”
“你混蛋！”东方九容脸憋得通红，想要骂他，却不知该骂他什么，只能愤愤的咬住下唇，“你这个小骗子，亏我还真心实意的以为你也和我一样怕苦，每次都绞尽脑汁想着应该怎么哄你喝药，你，你……太过分了！”
脚步停了下来，司凌夜眼神变得幽深。
“小骗子？”
“我是小骗子，师尊就是大骗子。”幽暗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口咬上她耳垂，“只有大骗子，才能教出小骗子，师尊，我说的对吗？”
俯身把她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低头攫取住了想要辩驳而微张的红唇，辗转厮磨，火热很快就融化了寒冰，化成了一滩娇软的水。
炽热过后，她将头倚靠在滚烫的胸膛前，细嫩的葱指随意地在上面画圈。
一把抓住不安分的玉指，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师尊。”
“嗯？”东方九容懒洋洋的伏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
“你会一直爱我吗？”突然的发问，让她脸颊微红，画圈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告诉我，我想知道。”他直直的盯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眸，“你现在爱不爱我？”
“……爱。”别扭的别过脸，红晕漫上耳根。
“那你会不会一直都爱我？”不依不饶地重复，一定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会。”她不明所以，疑惑的摸了摸他的脸，“怎么？”
“可是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还害得你失明，即使这样，师尊也不怪我、还是会一直爱我吗？”沙哑的声音中带上了哽咽，用力抱住了她。
“我以前也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她叹了口气，“这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你。”
“真的？你真的……不怪我？”
“嗯，我不怪你。”她苦笑，“赤魂引亦是我心甘情愿服下，能用这双眼睛还你，也算稍解我犯下的罪孽。”
“可是……可是……”
“夜儿。”她忽然主动揽住了他的后背，“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长眉微挑，方才装出来的犹豫和愧疚瞬间收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探究和戒心，“只要不是离开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想出去转转，总是闷在房间里，太闷了。”
“师尊所求仅此而已？”探究之意更浓，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她脸色平静：“这么久以来，我不是被关在囚牢里，就是被软禁在重重阵法的宫殿中，已经不知有多久没能见到阳光、呼吸到外界的空气，我不过是想出去走走，总被锁在一个地方，很无趣。”
唇边忽然勾起一抹自嘲，“哦，抱歉，我忘了，我已经看不见阳光了，不过，我还是想感受照耀在阳光底下的感觉，是不是很可笑？一介厉鬼，竟然渴求阳光。”
臂弯蓦然收紧，沉默了许久，男人低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师尊，是我错了。明天，我就带你出去转转，不过，只能在玄极宗中。等日后时机合适了，我再带你出去外面，好吗？”
东方九容默然片刻：“好。”
……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那扇隔绝了她与外界许久的门终于缓缓开启。
没有刺眼的光线，但裹挟着自由气息的风却汹涌着扑面而来。
被囚禁在暗墟间里的噩梦如影随形攀附上来，她有些恍惚，拥有自由的时候，从未觉得这是多么宝贵的东西。青草的清新、花丛的馥郁、泥土的腥甜……重重叠叠的气味交织填满她的鼻腔，她过去从未在意过的这些，目盲以后，却让她觉得何其珍贵，想要抓在手中不愿失去。
手忽然被温热的大掌包裹，清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容儿，跟在我身边，我带你去庭院走走。”
她温顺的点了点头，任由司凌夜牵着她前行。
漫步在花团锦簇的庭院中，虽然看不见，但透过馥郁的幽香，她仍是可以想象出一团又一团怒放的花。清脆的鸟鸣啾啾入耳，悠长的蝉鸣穿插在鸟鸣之间。
一派生机勃勃，却和她灰败的未来格格不入，她忍不住苦笑，自暴自弃之感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