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林逸动了。
他没有祭出任何惊天动地的神器,甚至没有拔出他赖以成名的长剑。他只是立于悬崖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韵律,他体内那股经过《道德经》日夜洗练,早已褪去锋芒、变得平和中正的灵力,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玄之又玄的方式运转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心中默念着经文,对这句话,他有了全新的领悟。天地并非无情,而是以绝对的公正,视万物平等。道之所在,非杀非不杀,而是顺应其理,拨乱反正。
他脚步轻轻一踏,整个人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无声无息地滑下了百丈山崖。他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劲风,甚至没有惊动峭壁上的一片藤萝。在云梦仙子惊愕的目光中,他仿佛融入了风中,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
那名正要狞笑着一脚踩碎婴儿头骨的魔修,忽然感到背后一紧,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猛地回头,背后却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凛,想立刻运转魔功护体,却惊骇地发现,体内那股平日里奔腾如江河的血煞之气,此刻竟像是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岩浆,变得无比凝滞、涩滞。
「怎么回事?!」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就在他惊疑不定、心神失守的刹那,一道青衫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亘古以来就一直站在那里。正是林逸。
林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喜无悲,无怒无嗔。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尘世的任何波澜。他只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食指晶莹如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轻轻地点在了那魔修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灵力四射的华光,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那名魔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紧接着,他全身坚硬的黑甲和虬结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槁,仿佛一株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的老树。
他引以为傲的血煞魔功,非但没能伤到林逸分毫,反而被一股无形而至高的法则之力强行逆转,化作了吞噬他自身精血与生机的无情恶魔。
「啊……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不似人声的惨叫,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解。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下一刻,他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座被风化了千万年的雕像,轰然垮塌,在落地的瞬间,碎成了一地随风飘散的灰黑色粉尘。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也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其他的几名魔修见状,全都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根本没看清林逸是如何出现的,更没看懂他是如何出手的。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同伴,一个修为不弱的魔道好手,在一瞬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
这种未知、无声、无法理解的手段,远比刀剑加身、神通对轰要恐怖一万倍!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范畴!
「鬼……是鬼神!他不是人!」一名魔修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怪叫,道心瞬间崩溃,他扔掉兵刃,不顾一切地转身就逃,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林逸没有去追。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古井无波的眼眸倒映着那几个仓皇逃窜的背影,缓缓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仿佛握住了整个天地的脉搏。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低声呢喃,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至高律令。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陡然变得湿润起来,一缕缕肉眼难辨的水汽,像是听到了君王的召唤,从山石草木间疯狂地汇聚而来。
那些正在奔逃的魔修,身形猛然一滞。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沉重了十倍、百倍!脚下的山路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变成了无形的、深不见底的泥沼。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巍峨巨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让他们惊骇欲绝的是,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如万年胶漆,化作一道道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束缚住他们的四肢百骸,让他们动弹不得。
恐慌在他们心中蔓延。这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力量!
紧接着,一股更加恐怖的感觉从他们体内爆发。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顺从地在血管里流淌,而是响应着那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沸腾、倒流、疯狂地冲撞着脆弱的血管壁!
「不……这是什么妖法!」
「我的血!我的血在烧!」
「饶命……上仙饶命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却戛然而止。在幸存者和云梦仙子惊骇的注视下,那几名魔修的身体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迅速膨胀、扭曲、变形,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最后,只听「砰!砰!砰!」几声沉闷的爆响,他们的躯体在极致的痛苦中炸裂开来,化作一滩滩腥臭的污血,将青石山道染得触目惊心。
漫天血雾之中,林逸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翩然,纤尘不染。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气,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粒碍眼的尘埃。
山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幸存的流民们惊魂未定地看着这神魔般的一幕,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短暂的呆滞后,他们看着林逸的眼神,从惊恐化为了极致的敬畏与狂热的感激。他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如同朝拜神明一般,不住地磕头,嘴里念叨着「仙人慈悲」。
山洞口的云梦仙子,也彻底呆住了。
她红唇微张,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美眸中,此刻只剩下无以复加的震撼。她看得清清楚楚,林逸刚才所用的,绝非她所知晓的任何一种功法,甚至超越了「术」的范畴。那是一种……对天地法则最本源、最直接的运用。他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去「攻击」,而是借用了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水行之力,去「同化」敌人。
他先是化掉了第一个魔修的生机,又引动了后面几个魔修体内同属水行的血液,让水归于水,让他们从内部瓦解,自取灭亡。
顺天而行,道法自然。
这……这难道就是那卷《道德经》中蕴藏的无上大道?不以杀止杀,而是以道化之?
这种手段,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霸道绝伦的力量碾压,要高明、要恐怖太多了!因为这代表着,他已经开始触摸到这个世界运行的根本规则!
林逸没有理会那些跪拜的流民,他缓缓走到那个被魔修砍伤的母亲身边,蹲下身。看着她怀中啼哭的婴儿和她汩汩流血的伤口,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伸出手,一团柔和的、仿佛蕴含着春天所有生机的光晕从他掌心亮起,缓缓没入女人的体内。
女人只觉得一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她低头看去,只见狰狞的伤口在白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最后只留下一片光洁如新的皮肤。
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而后一把抱紧怀中的孩子,对着林逸泣不成声地磕头感谢。
做完这一切,林逸站起身,抬头望向山洞口,恰好对上了云梦仙子那双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眸。那眼眸里,有震撼,有畏惧,有好奇,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愫。
林逸对着她,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那笑容干净而纯粹,洗去了方才的杀伐之气,仿佛在说: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返回山洞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群匍匐在地、感恩戴德的流民中,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一直佝偻着身子、低着头颅的老者,眼中突然爆发出与他衰老外表完全不符的怨毒与凶光!
他动了!
没有丝毫征兆,他干瘦的身体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袖中滑出一柄淬着乌黑剧毒的匕首,刃口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绿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