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罡风夹杂着灼热的气浪与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沿途的景象,宛如一幅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图,在林逸眼前飞速掠过,将他的双目刺得几欲滴血。
昔日雕梁画栋、仙气缭绕的亭台楼阁,如今已是断壁残垣,魔焰翻腾。平日里用来演武论道的青石广场,被砸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还残留着暗紫色的魔气,如同大地的丑陋伤疤,不断向外渗着不祥与腐朽的气息。
一具具身穿青云宗服饰的弟子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他们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不甘与愤怒,鲜血将他们身下的土地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汇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
空中不时有受伤的弟子御剑歪歪斜斜地飞过,口中凄厉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更多的人则是连滚带爬地从核心区域向外逃窜,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救命啊!长老……救命啊!」
「魔崽子!我跟你们拼了!」
「别管我,快去主殿支援宗主!」
哭喊声、怒吼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与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末日悲歌。
林逸的心,像是被一只淬毒的铁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最耀眼的火海——青云殿的方向,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不顾一切地催动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再次提速。金色的流光在黑夜中拉出一道决绝而惨烈的轨迹,仿佛一颗燃烧着自己生命冲向太阳的流星。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柳如烟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同门弟子临死前的惨状,宗门燃烧的殿宇,像走马灯一样不断闪现。一股强烈的自责与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幽冥谷的阴谋!他恨这些魔道余孽,恨他们为何要将这人间仙境,化为焦土炼狱!
紧随其后的云梦仙子,俏脸冷若冰霜。她的心境远比林逸要沉稳,但看到宗门遭此万年未有之大劫,饶是她心如止水,此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注意到林逸身上那股几近失控的狂暴气息,黛眉微蹙。
「林逸!收敛心神!你这样冲过去,只会白白送死!」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试图将林逸从狂怒的边缘拉回来。
林逸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往无前。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七层高的藏经阁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垮塌,无数燃烧的梁木与破碎的瓦砾如同暴雨般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砸落下来。火光映照下,那些飞散的竹简典籍如同漫天飞舞的蝴蝶,凄美而绝望。
「左边!」云梦仙子一声清叱,身形如一缕青烟,灵巧地向左侧滑开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大的一块断梁。
林逸此刻却像一头发了疯的蛮牛,双目赤红,不闪不避,竟是准备硬闯过去。他体表金光大盛,显然是想凭借强横的肉身和护体灵光直接撞开这片死亡之雨。
「蠢货!」云幕仙子见状,暗骂一声。她来不及多想,素手一扬,一条遍布玄奥冰纹的锁链自她袖中飞射而出,霜华凝结,快如闪电,精准地缠住了林逸的腰,随即猛地向回一扯。
一股巨力传来,林逸的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踉跄,被硬生生拉得改变了方向,堪堪擦着一块燃烧的巨石飞过。那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的鬓发燎去一缕,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你干什么!」林逸又惊又怒,回头咆哮道。
「救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莽夫!」云梦仙子冷冷地回了一句,收回冰晶锁链,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宗门危在旦夕,你若是在路上就耗尽了灵力、或者被这些东西砸成重伤,还谈何救援?」
林逸胸口剧烈起伏,但他看着云梦仙子那双清冷依旧却透着一丝凝重的眸子,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稍稍冷却了几分。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样的状态,根本不是去战斗,而是去送死。
「多谢。」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云梦仙子没有回应,只是速度再次提升,重新与他并驾齐驱。
在他们身后,林默抱着柳如烟,跟得异常吃力。柳如烟虽然身形纤细,但毕竟是一个成年人,长时间抱着她高速飞行,对林默的灵力是巨大的消耗。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稳,用自己的身体为怀中的女子挡下所有飞溅的火星与碎石。
而跟在最后的,是苏婉儿。她修为在四人中最低,此刻俏脸煞白,紧咬着嘴唇,拼尽全力才没有掉队。她的目光不像林逸那般充满了狂怒,也不像云梦仙子那样冷静,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警惕,不断扫视着周围被火光扭曲的阴影。
忽然,苏婉儿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在林默身后不远处,一根断裂石柱的阴影诡异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活了过来。那不是火光造成的摇曳,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
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鬼魅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手中一柄淬着幽绿毒光的短匕,如毒蛇的獠牙,直刺林默的后心!
此刻的林默,全副心神都放在怀中的柳如烟和脚下的路,对身后的致命杀机毫无察觉!
「师兄小心!」
苏婉儿的尖叫声撕裂了喉咙。在喊出声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将手中仅存的一张护身符箓——「皓光符」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符箓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团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方圆十丈的范围!
那鬼魅的身影在强光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形一滞。也正是这千钧一发之际的停顿,让刚刚回过神来的林默猛地向前一个趔趄,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
「噗嗤!」
短匕依旧划破了他的后肩,带起一串血珠。一股麻痹的痛感瞬间传来。
「找死!」
前方的林逸目眦欲裂,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以更狂暴的姿态喷涌而出。他没有再莽撞,而是猛然转身,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气破空而去,后发先至!
与此同时,云梦仙子出手更为直接,冰晶锁链再次飞出,这次的目标,是那名暴露身形的幽冥谷刺客!
她那张原本应该楚楚可怜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她的目光,越过前方三人的身影,死死地锁定在林默宽阔而可靠的背影上。看着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汗流浃背、步履维艰的模样,她心中那名为嫉妒的毒蛇,再一次抬起了它丑陋的头颅。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叫柳如烟的女人,能得到林默师兄如此的呵护?她不过是林逸那个花心滥情的家伙带回来的女人罢了!
就在这时,一块人头大小、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木炭从天而降,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不偏不倚地朝着林默的后心砸去。
「林默师兄,小心!」
苏婉儿的惊呼声尖锐而及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好的精光,脚下灵力一爆,竟然后发先至,抢在林默反应过来之前,扑到了他的身后,用自己纤弱的后背,硬生生迎向了那块燃烧的木炭。
「噗!」
一声闷响,木炭砸在她的背上,法衣上的防御灵光瞬间被激发,却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明灭不定。苏婉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向前一扑,恰到好处地倒向林默的怀中。
「婉儿师妹!」林默大惊失色,连忙侧身稳住身形,将怀中的柳如烟护得更紧,低头看去。
只见苏婉儿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她强忍着痛苦,从他怀中挣扎着站直身体,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事,林默师兄。你……你快走,别管我,保护好柳师姐要紧。」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那副为了保护他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柔弱又坚强的模样,瞬间在林默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
「你……你这是何苦?」林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要师兄没事就好。」苏婉儿垂下眼帘,声音低若蚊蚋,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满足。